绝世风流 下 第三章

  冯君石不知何故忽然惊醒,感觉身上发冷,心跳紊乱。
  他睁大眼睛,百合恬睡在他的怀里,温暖平缓的呼吸熨贴着他的心。案几上的红烛已经熄灭,月光从敞开的窗外淌入,寂静的屋内流动着甜蜜温馨的气息。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可是他仍对自己的突然醒来感到不安。
  他轻轻抽出被百合压住的胳膊,挪离她诱人的身体,听到她嘴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咕哝,他立刻用被子填补他离去的空缺,而她则满足地抱住它继续沉睡。
  望着她安详、甜美的睡容,他的嘴角不禁漾起深深的笑意。平时的她总是那么有警觉心,可今夜她累坏了,而且她是如此地信任他,否则怎会睡得这么沉?
  怀着浓浓的柔情,他走到窗前。月色下的山峦宁静而庄严,可他的不安更甚。
  他走回床边穿上衣服,决定出去看看值夜的卫兵。
  出门前,他又踅回床边,注视着朦胧月光下恬然安睡的娇妻。
  她已经是他的夫人了,从今以后,她不会再离开他。带着这份甜蜜的认知,他细心地为她拉好被子。
  然而,就在他直起身来时,一道白光带着锐利的风声擦耳而过。「碰」地一声扎进他们新婚的床柱上,箭端钉了一张纸条。
  「兔患子,你休想跑掉!」窗外传来一声厉喝,冯君石绝对不会认错那是董浩的声音。
  「什么事?」床上的百合猛地坐起,脸上仍带着乍然惊醒的慵懒娇态,双眼却已恢复清明。看到冯君石衣着整齐地站在床前时,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冯君石指着床头柱上的箭。「大概是刺客,董浩已经追去了。」那箭镞的位置隐含着致命的讯息,而且也是线索。百合跪起身将箭矛拔下,取过那张小小的纸条快速读罢,冷然道:「韦檠!」听到这个名字,冯君石脸色一沉,并接过她手中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要解谜团,独上奇峰;三掌为限,败者臣服。」在纸条末尾还特别加注道:「明夜寅时,不现身者为败。」「那家伙竟敢给妳下战书!」他将纸条揉作一团生气地说:「别理他!」「不可能不理他。」百合接过他递给她的衣服穿上。
  他帮她把长发从衣领中拉出,忧虑地问:「妳是说妳会去赴约?」「是的,我会去。因为这是规矩,如果不去,就表示我服输,今后都将臣服于他,那样会损害我的尊严,让人耻笑,绝对不行。」门外传来更多的脚步声,冯君石顾不上与她争论,忙对她说:「妳慢慢穿,我先出去看看。」刚跑出院门,他就看到蓝谷等人从树林里跑来。
  「大人,是韦檠,他想行刺,被董浩发现阻止了他。」「董浩呢?」他问。
  「追韦檠去了,他要属下转告大人和夫人,注意奔马关。」「奔马关?」冯君石困惑地问:「那是什么地方?」蓝谷摇摇头。「不清楚,董浩没说就跑了。」「我知道。」百合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月光下的她脚步轻盈,虽然头发有点凌乱,但在冯君石的眼里,却更增添了妩媚的感觉。
  「奔马关在青松岭东边。」她走到他们身边,眼睛注视着她的夫君。「那里地势很险峻,董浩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我会去那里看看。往后几天,『快脚』会把我的行踪告诉你。」说完,她已快步离去。
  「等等!」见她说走就走,冯君石急了,快速追过去抓住她的手,彷佛害怕她转眼就消失掉似的。「妳现在要去哪里?」「去安排一下,再上奇峰。」见她执意要走,冯君石知道无法阻止,只好退而求其次。「我随妳去。」「没必要,你是太守大人,有你自己的责任。」「可妳是我的夫人,我对妳同样有责任。」他的固执让她有点不耐烦地想:这就是成亲的麻烦!
  看到蓝谷等人正在不远处好奇地看着他们,她压抑着脾气对他说:「你的人都在看我们呢,快放开我。」「不放,除非妳同意我俩一起去。」唉,她真的开始后悔嫁入了。可是看着他充满爱意的日光,她无法对他生气,只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是地方官,不能整天都跟着妻子转,还有很多政事等着你去处理,也许董浩很快会回来找你,你不能跟我去。」她果真知道他的难处。「可是,妳独自一人……」听他把自己想成像碧箩或冯媛那样娇弱的女孩,她很不高兴地提醒道:「别忘了,没有你以前,我已经独自在崇山峻岭中行走了许多年。」冯君石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也知道她个性独立,不喜欢被约束,可是如今他就是无法放心让她独自面对艰险。
  她轻轻挣脱他的手,勉强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她飘然而去。
  没法拉住她,也没法跟上她,冯君石只能看着她的背影大声问:「那个该死的奇峰在什么地方?」「犀牛谷。」她的声音飘来,而她的人已经与月光融为一体,消失在山坡尽头。
  犀牛谷?他在脑海中搜索着他的地图:喔,那地方说在九重天附近。
  他转身对随从说:「天快亮了,去把各位大人请到大堂来。」又对站在廊檐下的阿宏说:「你帮我把『魔王』准备好,我等会儿需要牠。」「大人要去追夫人吗?」耿直的阿宏说话不会拐弯抹角。
  「是的,我要去找她。」「大人应该去,刚成亲的新人分开不好。」憨厚的阿宏笑着跑向马厩。
  冯君石看着他的背影暗自一笑。没错,他与百合的洞房花烛夜就这样被人搅乱确实扫兴,不过他要去找她有更重要的原因:抓住韦檠!
  想到阴险狡诈的韦檠,他心情沉重地走回大堂。
  「大……大人有事吗?」年近五旬的韩功曹是太守府的账房兼文书,负责郡中人口户籍的管理及年税抽丁等事务,此刻他正打着哈欠走入大堂。
  而蓝谷和孟大山也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
  冯君石指了指亮着灯的八仙桌要大家坐下。「我有几件事与各位商量。」随后,他针对前几天暴风雨导致的灾害和谷物收获情况等,要韩功曹准确记录下来,他将上报朝廷以求减免赋税;还要孟大山加强巡视,每天定时向部落的「快脚」查询各村落情况,吩咐蓝谷坐镇太守府,处理日常杂务……等事情一一安排就绪后,天已经大亮。
  阳光在浓密的枝叶上跳跃,山林在晨风中低唱,天空飘着几片乌云,不时将阳光遮蔽,让山谷变得半明半暗,恰似冼百合此刻复杂的心绪。
  她刚从雷峒村出来,因为韦檠的突然出现,她想与三哥谈谈自己的忧虑,可三哥昨夜就离开了高凉,因此她只能让「快脚」送信给他,要他加强防御。
  董浩留下的口信虽然语意不明,但她丝毫没有大意。因为她知道那里是她布防上的弱点。奔马关距离良德很远,地势十分险峻,一面临海,一面是悬崖峭壁,因此她一直无法把石墙筑到那里。
  她希望找到董浩,亲耳听他说出那个口信的含义,同时,为防万一,她必须在去奇峰「赴约」前把军墟等重要防御区的事情安排好。
  看看日头,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很紧迫。
  她身形利索地在树林、溪流和岩石间奔跑。忽然,她停住,锐利的黑眸扫视着树影幢幢的山林,竖起耳朵,当听到熟悉的声音和平稳的马蹄声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并跳上一棵树耐心等待着。
  不一会儿,林木发出很大的响声,轻声安抚着坐骑的冯君石,骑着「魔王」穿过横垂的枝叶出现在她眼前。因太过专注于易怒的坐骑,他没发现树上的人儿。
  「我的大人,这么早你要去哪儿?」当他行至树下时,百合突然出声。
  冯君石猛地勒住马抬起头,看到树上的她时,脸上绽开欣慰的笑容。「嘿,我的好夫人,这就是妳迎接夫婿的方式吗——爬到树上?」「我没想过在这儿迎接你。」百合说的是真话,她不希望他涉险。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可是他又如何能让她独自去冒险。「我以为经过昨夜,妳不可能这么快就扔下我。」他含情脉脉的眼神,令她忆起昨夜他温柔的碰触和所有美妙的感觉,一阵悸动差点儿害她掉下树来。「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扔下你。」她抓紧树枝俯视着他,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却无法掩饰她真实的情感。
  他看着她娟丽的面庞,柔声道:「看到我,妳真的不高兴吗?」他眼中闪亮的奇特光芒在她身上产生甜蜜的暖流,她红着脸不说话。
  「难道妳不想对我成功地追踪到妳,说点什么吗?」他微笑着逗她。
  「说什么?」「当然是赞美啰。」「赞美?」她瞪着他。「连护卫都不带就独自跑进大山,你还想得到赞美?」「当然想。」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相信能很快追上妳,而妳就是我最好的护卫,这个判断难道不对吗?」看着他激情的眸光,一股突发的欲望涌来,令她只能痴痴地看着他。
  见她双颊嫣红,冯君石笑着对她招手。「下来吧,我陪妳去奇峰。」「你不能跟我去那里。」百合跳下地。「从来没有朝廷官员看土著比武。」他不赞同地说:「难道妳忘了,除了朝廷官员,我还是妳的夫君,有权参与妳的一切。再说,有哪个新郎会在新婚第二天就离开新娘?」那股欲望更加有力地冲击着她,让她感到双颊发热,口干舌燥,匆忙道:「那你的事情怎么办?你可不像会扔下正事不理,整天陪伴女人的男人。」他咧嘴一笑。「此一时,彼一时,只要那个女人是妳,陪伴妳就是我的事。」他对她伸出一只手。「上来吧,时间很紧迫,如果妳愿意,关于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我们可以在路上继续讨论。」看着他伸向她的修长大手,她觉得难为情,这又是一种新体验。长这么大,她从未与男人同骑过。「我不需要骑马,在大山里,步行此骑马更方便。」「可是我需要。」他柔声劝道:「我知道妳不喜欢被拘束,但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陪妳走这趟的,如果步行,我会成为妳的累赘,而我不想那样。」他坚持伴她同行的诚意让她感到快乐,而他确实说对了她的个性,她不喜欢被拘束。多年来她总是独来独往,因为能跟上她步伐的人实在太少。可是此刻面对他坚定的目光,她知道不可能独自离开,因为她不放心让他自己在山里转。估量情形后,她终于将手放在他的手掌上,轻松地跨上高大雄壮的骏马,坐在他身前。
  「我来控马。」她抓过马缰,希望握着一样东西来阻止自己的双手抱住他。
  「行。」他毫无异义地将马缰交给她,双手自然而然地圈在她的腰上,把她搂紧,并在她侧边的脸颊上落下一串吻。
  与他接触让她浑身轻颤,身不由己地转过脸来用嘴迎接他的吻,但当他炽热的唇碰到她时,彷佛被火烫着,她猛地扭开脸。她这个细小的动作惊动了他们胯下的马,牠立刻踏出猛烈的步伐,似乎想将他们甩下背。
  「不要。」百合本能地想拉紧缰绳,但冯君石压住她的手,不让她对马施加任何外力。他的手臂绕过牠的身躯轻抚马颈,那份轻柔让她想起昨夜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不由得浑身躁热地僵坐在他身前,看着在他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的坐骑。
  随后,他直起身,将百合抱得更紧,让她的背脊完全贴靠在他胸前,轻声对她说:「别怕,『魔王』是匹好马。」「我不怕。」百合似乎无法稳坐在马背上,抵靠在他胸前低声说,心里有种怪诞的感觉。接受他人的安慰对她来说就像让她爱上一个男人一样,是非常新奇的经历,是她在过去从来不屑去想,更不会接受的行为,可是如今,她不仅爱上了冯君石,还欣然接受他的抚慰。
  怎么会这样?她不懂自己为何突然间有了这么大的改变,难道是他与众不同?
  心里想着,她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他。
  抓住这个机会,他再次低头轻啄她的唇。「怎么了?有话要说吗?」那只是个短暂的亲吻,可她却品尝到了浓烈甘醇和情意绵绵的滋味,也让昨夜他们经历过的快乐记忆重新复活,她的胸口热辣辣的,渴望再次体验他那温暖的肌肤,享受他带给她的极致快乐。
  「妳恐怕得给马儿一点指示,不然牠不知该往哪里走呢。」他的话让她蓦然一惊,立刻从欲火中清醒,看到马儿正在一个三岔路口前踌躇不前,不由得面红耳赤,暗骂自己的分心。
  「往右走,先去军墟。」她轻提缰绳,引导坐骑转入正确的路,暗自庆幸自己是背对着他,否则自己涨红的脸一定会让他看穿她不久前的胡思乱想。
  她迅速调整好情绪,把注意力集中到他们眼前的事情上。
  「你很善骑。」两人在崎岖的山里走了一会儿后,她真心地评价道。
  「冯家人个个善骑。」他淡笑,没告诉她骑马射箭是冯氏传家的规矩,无论男女自幼都得学。「妳还准备去奔马关吗?」「今天来不及了。」她沉思片刻后问道:「你猜董浩会去哪里?」「一定正紧追着韦檠。」「你怎么敢肯定?难道他不会半途改变计划吗?」「不会。」冯君石保证道:「董浩答应过的事绝对会做到底。」百合望着远处的山峦。「如果是这样,我们今夜在奇峰准能见到他。」「是的,只要韦檠真的去那里。」「他会去。」「妳为何如此肯定他不是设一个骗局将妳引开?」「因为韦檠自尊心强,发出挑战却不敢出战是最丢人的事,他不会做。」冯君石语气沉重地说:「但愿妳是对的。」他的语气让百合一怔。「你在担心什么?」「西江都护府。」她握着他的手臂,回头对他一笑。「我俩想的地方相同。」他开心地说:「我早说过我们心有灵犀。」「是的,我也这么想。」百合笑道:「如此我们定能击败他。」随后他们加快马速在山道上奔跑。烈日炎炎,风沙扑面,他们无法再交谈,但他们的身体仍紧密相连,因此即便不说话,那份亲密无间的联系所产生的情愫仍激荡在他们心头,让他们感觉到甜蜜和兴奋。
  不久后,山道变得狭窄崎岖,树木繁茂、岩石凸起,他们下马步行。翻过陡峭的山丘,树木岩石外传来水流声和女人的说笑声。
  「太好了。」百合快乐地说:「山下就是河边,过了河很快就到军墟了。」果真是好消息!冯君石心想,率先绕过岩石下山,却忽然止步返到岩石后。
  「怎么了?」见他满脸通红,神情困窘,百合好奇地问。
  「还有其他的路吗?河边有女人……」他狼狈不堪地靠着岩石低声说。
  「有女人怕什么?」百合不解地拉他走,可他执意不肯转过身。她探头往岩石那端看了看,不由「咯咯」她笑了起来。「只是过河,你怕什么?」他瞪大眼睛。「怕什么?那些女人赤身裸体,妳居然还说怕什么?」百合仍在笑。「夫君难道不知道我们这里有裸浴风俗吗?」「我当然知道,可这是另外一回事。」「因为有那个习惯,所以这里的男男女女从不避讳裸体,只要守规矩,不摸不碰,大家都没事。」她指着河水说:「你看看他们就会发现,每个过河人只是为了不让衣服湿掉,所以过河前把衣服脱掉举在头上,等过河后再穿上,这样既不会因穿湿衣而染病,也能保持身体的干净清爽。」所有的道理冯君石都明白,可是听到河边的说笑声随风传来,他仍本能地往岩石后再缩了缩,愁眉苦脸地说:「不行,我可不能脱得像他们一样……」百合因他苦恼的模样笑得乐不可支,拉起他就往山下走,嘴里还愉快地说:
  「入乡随俗,人家大姑娘都能脱,你害什么羞?快脱了过河,我们赶时间呢!」被她拉出岩石的冯君石看到眼前白条条的人影时,立刻背对河水坚决不走,嘴里急切地说:「使不得!使不得!古人有训:『非礼勿视』,那个地方我去不得,这身衣服也脱不得啊!」「闭上眼,不用你脱。」她的这句话让他放心,可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就被她紧接而来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我会帮你脱。」此刻他才注意到她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灿烂,她眼睛里的火花有多么闪亮,这对他是个很大的刺激。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低声吼道:「妳这个女人真大方,我们成亲还不到一日,妳就想把我剥光了给众人看!」看着他高耸的眉峰和懊恼的双眼,愉快的笑声从她口中逸出。
  她真的好爱他,有他在,他们今后的生活一定会很有趣。她笑着继续逗弄他:
  「看看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为何不可?再说我的夫君如此俊美,不让人看不是很可惜吗?」从她美丽的笑容里,他终于明白她并非真的要他脱,而是想看他出洋相。他决定以牙还牙,双手很不规矩地在她腰带处徘徊,贼贼的说:「那我先帮妳脱。」她抓住他的手,收起笑警觉地问:「什么意思?」「入乡随俗,妇唱夫随,既然过河要脱衣,为夫自当跟随夫人啰。」他得意地将了她一军。
  他火热的眼神让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得意地说:「我不必脱,因为我能衣裳不湿地过河,可是你不行,所以你必须脱掉衣服。」「才怪。」他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拉近,用力亲吻她洋洋得意的小嘴。「不管夫人如何过河,我都会紧随不离。」他的吻是如此炽热和饥渴,立即煽动她的原始冲动,她伸出双臂抱着他,紧紧依偎在他怀里回以热辣辣的吻,忘记了不远处还有其他过河人。
  直到河边的嬉笑声传入冯君石耳内,终于提醒了他,这里并不适合做眼下他们正在做的事。他艰难地离开她的嘴,喃喃地说:「妳的美丽总让我情不自禁……」他拉开她圈在他腰上的手,正经地说:「好好听着,夫人,不管这里的风俗如何,妳这辈子都别想让我赤身裸体地出现在其他女人面前,而妳,也永远不准像那些女人一样在其他男人面前脱掉衣服。」她含笑点头,表示服从,这大大地满足了他初为人夫的虚荣心,立刻威风凛凛地下命令:「一定还有别的路可以到达军墟,妳快带我去。」「你怎么知道有路?」她仰起脸看他。
  「猜的。」他轻点她的鼻尖。
  她略显为难地说:「可那是一条很危险的路,甚至不能叫路……」「不管它叫什么,带我去。」「好吧,可是我们得先走下这座山才行。」看看前方的河流,他终于一咬牙。「那就下去吧。」「那夫君必须走过那些没穿衣服的女人面前喔。」见他一副壮士断腕的痛苦神情,她促狭地对他挤挤眼。
  「妳走前面,我们走快点就是了。」他皱着眉头说。
  她又想笑了,但怕伤到他的自尊,只得非常辛苦地忍着笑意,走在他前面。
  他低着头牵马紧跟在她身后,眼睛紧盯着脚下的路。
  看到新婚的酋长夫妇出现在河边,那些把衣服举在头顶准备过河,或正涉水过河的族人都神色自然地跟他们打招呼。
  「百合酋长、冯都老……」听到人们用那个尊敬且亲切的新称呼向他问候,冯君石本能地对他们回礼,可目光一接触到那些赤条条的身躯,便急忙转开,红着脸咕哝了几声,托起百合的腰将她推放到马背上,然后翻上她身后,策马离去。
  百合只得与族人仓促道别,而她夫君局促的神情引起更多逗趣的笑声。
  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些渡河人,冯君石才吁了口气放慢马速。他搂着她的腰,将她拉靠在胸前,俯身轻咬她的耳垂。「看到我出糗妳真的很开心,是吗?」「是的,我很开心。」她承认。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一个简单而自信的回答,让冯君石觉得自己是天下最最幸福的男人,他心满意足地代替她抖动缰绳,骑着雄壮的「魔王」往前跑。
  可是当他们离开河岸,登上一座险要的山峦时,两人轻松的神情都变了。这里的树木多为杂木,林中阴暗潮湿,充满落叶腐烂的气味。
  走在那遍布石砾、荆棘和青苔的林子里,冯君石承认百合没有夸大其词,这条「路」根本不能称为路。林中多有嶙峋巨石和灌木茅草,到处是青藤挂蔓和纠结相缠的树木老藤及潮湿的苔藓,行走起来相当困难。
  百合勒住「魔王」对他说:「前面是悬崖,我们得下马。」「妳说得对,这样的路况就算飞鸟也难通行。」他翻身下马后将她抱下,彷佛她是个不会骑马的弱女子。
  百合对他的细心呵护已渐成习惯,不仅不生气,反而有种甜蜜的感觉,她没有挣脱被他紧紧握着的手,平静地说:「这条山道非常难走,恐怕你的马并没有行走这种路的经验,由我来牵马,你跟着我们就好。」「妳是在说我不能掌握『魔王』吗?」他故作惊讶地问。
  她俏皮地瞟他一眼。「事实上,走这种路你也是个……新手。」他低嗄地笑了一声,不再与她争辩,但也没有如她所说的「紧跟」在她后面,而是握着她的手走在前面,设法为她和马「开路」。
  可惜爬满路面的苔藓和湿滑的腐叶让他很难展现大丈夫气概,不仅走得极不稳当,而且不会择路,害他们不时步入泥淖或坑洞间。最后,他紧握着百合的手成了他的指引,和每次当他滑倒或遇到危险时有力的救援。
  蹒跚地攀过山峦,当看到一条宛如银色缎带的河流蜿蜓于谷底时,百合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虽然她因有武功底子并不感觉特别累,但看到冯君石和「魔王」汗流浃背的样子,她知道走过这段山路对他们真是一大考验。
  她抓着冯君石,让他不稳的身躯靠向自己,由衷地说:「大人,你做到了!」「喔,我真高兴听到这话。」她的话使他相信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不由得开心地看着她,深情地说:「如果妳喊我的名字,我会更有成就感。」她脸红了,默然无语。
  他托起她低垂的脸,看到她娇羞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热,哑声问:「叫我『君石』很困难吗?」「不……只是不习惯……」她羞涩地说。
  他吃吃一笑。「那就习惯它,从现在开始,喊一声试试。」她檀口紧闭,可看到他焦虑等待的眼神时,终于小声开口:「君石——」想不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柔柔逸出,会带给他如此巨大的震撼,他觉得双膝发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叹息地说:「很好,这样亲切多了。」「君石……君石……」她依偎在他胸前轻声呼唤,冯君石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由她嘴里逸出,竟带给了他无穷的暖意。
  他用嘴将她的呼唤封住,直到两人都需要空气呼吸时才放开了她。他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说:「夫人,我虽然欠缺登山过河的傲人能耐,可是我爱妳,希望妳不会后悔嫁给了我。」「永远不会。」她的凝视一如他那般专注而深情,她抬起手为他擦拭额头的汗水。「我很幸运能做你的夫人,因为我也好爱你。」他的双颊出现激动的红晕,他的双目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但他仍克制地抓过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说:「我希望能有更美的词语表达我是多么高兴成为妳的夫君,我希望此刻我们不是在这个又湿又滑的地方,而是在舒服的床上,我希望我能用行动证明给妳看……」她试着保持冷静,可是当他对她倾诉着充满激情的话语时,当他用带着丰富感情的目光凝望着她时,她只想融化在他怀里。
  「不要再说了,虽然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可现在不是实现它们的时机。」她用手盖住他的嘴,喃喃地说。
  她希望他闭上嘴巴——在她被融化之前。
  他继续凝视着她娇艳的面庞,嘴唇辗转于她的手心,沙哑的说:「我有好多希望,可现在,我最希望的是亲吻妳诱人的唇。」「不,最好不要。」她的手轻轻盖住他的嘴。
  「为什么?」他拉开她的手端详着她。
  「因为……现在不合适。」因为那些亲昵的言语会让她变得虚弱无力,让她失去理智,让她产生更多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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