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世子 第十二章

  待墨昱离去后,墨澜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戒,思索着方才大哥一再劝阻他莫要对付陈氏母子是何原因,真如他所言,是不希望惊扰父王吗?
  他接着想起日前手下禀告一事——
  当年安排玉荷进奉王府的人是秀大娘,是她找了人牙子,为玉荷牵头,让她得以卖身进奉王府,而秀大娘曾是墨昱的奶娘。
  当时他虽惊讶,却未多加怀疑,心忖也许此事只是巧合,因为秀大娘早已离开王府多年,可如今看来,或许这件事是有人有心为之。
  思及此,他眯起的利眸掠过一丝戾色。
  就寝前,容知夏瞅向站在面盆架前洗漱的墨澜,犹豫了下,上前说道:「你手背上有伤,别沾水,我帮你吧。」她接过他手里拿着的洗脸巾,放入面盆里打湿后拧乾,再递给他。
  事实上这种事本可吩咐婢女来服侍他,但他进房后便将婢女都遣了出去,她心想这只是小事,也没必要再将婢女叫进来。
  「多谢娘子,我这手正疼得紧呢。」墨澜眉心微蹙,勉强露出一笑,似是正忍着手上的疼痛。
  她的神色缓了缓,轻声道:「待会我再帮你上药。」
  「好。」他受伤的手垂在身侧,用没受伤的那手拿着脸巾洗脸,动作刻意做得缓慢而笨拙。
  容知夏看不过去,索性接过洗脸巾。「我来吧。」她动作轻柔,仔细的擦洗他的脸。
  墨澜轻阖着眼,嘴角微微翘起,有抹掩不住的喜悦在眼角眉梢间漫开。
  先前她连靠近他都不肯,现下却肯这般帮他、亲近他,接下来只要他再多下点工夫,早晚定能打动她,让她不再疏离排斥他。
  替他洗好脸,她取来金创药,让他在床榻边坐下,细心的为他敷药、包紮。他目光柔和的望着她。「知夏,你再忍忍,我保证不出一个月,墨瑞他们母子便再也害不了你。」
  闻言,容知夏诧讶的抬眸,「你想对付他们?!」她发上的簪子已取下,一头黑绸般的青丝披在肩上。
  「待事成之后你便会知道,往后王府里再也没有人能欺辱你。」他宠溺一笑,抬起手探向她的脸,却被她挥开。
  「你做什么?」她防备的瞪着他。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无辜的举起受伤的手,语气有些幽怨,「为夫只是想将覆在你脸上的那绺头发拨开,没想做什么。」
  发觉自己误会他了,容知夏尴尬的没再说话,迳自钻进床榻内侧,缩进被褥里。
  墨澜看着她,眼里滑过一抹笑,刻意示弱道:「知夏,我的手方才被你挥到,现下有些疼,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流血了,可好?」
  听见他的话,她很快地翻身爬起,解开刚包紮好的布条,仔细察看他的伤口,确定并未再流血,这才轻吐了口气。
  「没流血。」
  「可是有点疼。」他拢起眉心,眼露委屈的望着她。
  「可能方才打到伤口了。」容知夏垂眸为他将布条重新包紮好,她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心里那股傲气却不容她示软道歉。
  墨澜见她的态度似乎稍微软化了些,小心翼翼的要求道:「方才你替我上药、握着我的手时,感觉很舒服,要不,你握着我的手吧,也许就不会那么疼了?」
  「你……」她没好气的瞪他,他这分明是想占便宜。
  他即刻改口,「好吧,若是娘子不愿那就算了,我忍忍就是了。」
  她本不想再理他,但见他表情似是真的很痛,思及他这伤到底是为了她而受的,她心下一软,伸手握住他受伤的那只手。
  被她白嫩绵软的手握住,墨澜心口发烫,胸臆间登时暖了起来,他领着她的手,覆在鼓动着的心口上,郑重地向她许诺道:「我这里从今而后只属于娘子一人。」
  容知夏睐他一眼,垂眸抽回手,不发一语的钻回被褥里,将脸也一块藏了进去。
  她心里很矛盾,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那儿争执不休——
  一边说道:「看在他这么真心诚意的待你,你就原谅他吧。」
  另一边说道:「你难道忘了前生所受的那些羞辱吗?你忘了他是怎样冷漠无情的对你?你被罚跪在祠堂那时,他明知你是遭他的宠妾所害,却连一句话也没有为你说过,任由你在那跪了一天。」
  一边再道:「那些事都是前生的,他是被玉荷所骗,会这么对你,他认清了玉荷的真面目,不会再这么待待你,何况他现在并没有对你不好。」
  另一个声音驳道:「不管他是不是受骗,一个丈夫都没有理由如此薄情的对待自己的妻子。」
  那些尖锐的争执在她脑袋里吵着,吵得她头痛,她摇摇头,厌烦得什么都不想再去想。
  看着把自个儿卷成茧子的妻子,墨澜又笑又怜。
  他吹熄烛火,在她身侧躺下,片刻后,寂静的房里响起他淡淡的嗓音——
  「我母亲在我七岁那年病逝,半年后父王抬了侧妃陈氏为王妃,她表面上待我很好,对我关爱有加,但那只在人前,全是为了做给我父王看,以博取父王对她的信任,而暗地里,她对我使了很多绊子,让父王以为我顽劣不堪。」
  被褥里的容知夏安静聆听着。
  「两年后,父王遇剌受了重伤,就渐渐不太管府里的事了,翌年过年,我前往外祖父宋慧远家拜年,被人骗去冰窖,锁在里头,无论我怎么叫喊都没人来救我,我被冻得全身发冷,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冻死的时候,那扇紧锁的门终于被打开了,我昏迷前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色夹袄的小女孩,那一刹那,我以为她是降落人间的小仙女。」
  她轻哼了声,得知真正救了他的人是毁了容的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轻缓的续道:「我醒来后,找了那个小女孩很久,却一直找不到她。她救了我一命的事,我一直牢牢记得。多年后当玉荷出现,对我说她便是当年救了我的那小女孩时,为了报答这份救命恩情,我才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
  「当初我误信她的话,又发现她的父亲是遭我举发而被皇上问斩,怀着想补偿她的心情,我才那般纵容她。」
  容知夏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说。
  对这个曾亏待过她的男人,她始终心存芥蒂无法释怀。
  她用沉默回答了一切,他蹙起眉,她的心结比他所料想还要深,不过他会倾尽所有,等待她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
  四月初八日是奉王府祭祀祖先之日。
  一早,王府所有人皆已净身沐浴前往祠堂,就连鲜少露面的奉王和墨昱也都来了,依蓄卑之分依序在祠堂里站好,行动不便的奉王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上,见时辰已到,吩咐随侍在身旁的张松,「开始吧。」
  「是。」张松应了声,正要前去吩咐司祭人员开始时,却被陈氏叫住。
  「等等,王爷,玉姨娘还没到呢。」陈氏刻意瞟了眼墨澜,眼神似是在指责他教妾无方,如此重要的日子,竟还迟迟不到。
  奉王脸色一沉,觑向儿子,问道:「没人叫她过来吗?」
  墨澜不疾不徐的回道:「父王请息怒,孩儿先前已命人告知她此事,孩儿再命人去催她。」
  「用不着了,时辰都到了,难道还等她一人?开始吧。」奉王不悦的道。
  张松前去交代司祭人员,片刻之后,司祭人员高声道:「墨氏祭祖大典开始,请奉王就主祭位——」
  张松推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奉王走向主祭之位,率领一干亲眷焚香行礼,接着是献供,丰盛的供品二被摆上供桌。
  献完供,再由族中长老述说先祖们所创下的辉煌事蹟,最后是由奉王训勉家族后人,一个半时辰后,冗长的仪式终于结束。
  这时玉荷才姗姗来迟,神色仓皇地朝墨澜走去。
  一看到她,墨澜冷着脸怒斥,「你知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吗?」
  他的斥责声引来周遭众人的注意。
  玉荷神色急切的解释道:「不是玉荷故意耽误时辰不来,而是玉荷准备要出门时,忽然有个下人送来了一束鲜花给玉荷,说是王妃送给玉荷的。王妃赏赐,玉荷自是欢喜的收下,怎知不久却昏了过去,直到适才才转醒过来。」
  不待陈氏开口,墨澜立即神色严厉的斥道:「分明是你贪懒不想来,还敢编造出这等荒唐的理由来诬陷母妃,母妃何等身分,何须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对付你?且你若昏去,为何不见你的婢女来禀报?」
  「她们也一块昏了过去。世子,玉荷句句属实,绝对不敢诬赖王妃。」话刚说完,下一瞬,她陡然想到什么,「也许、也许那花是旁人藉由王妃的名义送来,为的就是想阻止我来参加祭祖大典。」说着,她将目光瞟向容知夏,明摆着怀疑此事是她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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