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顾明瑞原先也是个火爆性子，可做生意久了，磨砺过后，做事已经周到圆滑。他回过身，看顾春芽一眼，「好歹是大铺子。人家掌柜亲自派人邀请，你这么大脾气。」
　　「是他们没诚意么。」顾春芽哼了一声，「真有那么大派头，何必要见我们这些开小铺子的人？」
　　「你呀！」顾明瑞失笑，要说艺高人胆大。妹妹显然就是这样一类人。
　　过了会儿，那管事又来了，说法已经不同。
　　「我们掌柜问姑娘何时有空。」
　　孺子可教也，顾春芽点点头，既然那边有诚意了，去见一见也无所谓。「只要不是正午就行。」
　　「那明儿下午行吗？」
　　「行。」
　　管事说，「那还请少爷，姑娘明儿下午来一趟彩云楼。」
　　见他们答应了。他这才走了。
　　「哥哥，你说百食的掌柜是有什么事？」顾春芽问。
　　顾明瑞想了想，「怕是同彩云楼一样的，指不定要请你去做点心师傅。彩云楼倒罢了，主要是卖那些菜式的。可百食不一样，他们就是卖糕点。是不是见咱们生意好，想挖了你去呀？」
　　可她怎么会去呢，自己开铺子，自由自在，不用别人管束，而去了别人那里，再怎么给你高薪，总是没有那么舒服的。
　　再说，她也不觉得薪水能比她自己做生意还要来的高。
　　不过别人既然要见，就见见好了，也不会少一块肉。
　　杨氏过来送饭。
　　铺子里正午只有面条馄饨点心，她怕他们吃腻，拿了滑鳝鱼丝，清炒藕片，香菇青菜几样来，又帮着收钱，端菜，好让他们安心吃一顿饭。
　　可眼见顾春芽脸上油花花，十三岁的姑娘了，头发上什么首饰都不戴，穿个外衣似的围裙，真正跟那些厨子一样，在众人面前大口吃饭，杨氏心里不免发酸。
　　她上前说道，「是该找几个徒弟了，教会了，你不用亲自来。」
　　顾应全忙点头，「是啊，女孩儿家家不合适，又累，油烟呛呛的，再说，等冬儿嫁了，就该给你找个相公了。」
　　「嫁了人就不能做这些了吗？」顾春芽争辩道，「就算在家里，还不是得烧饭给相公吃，有什么不一样？」
　　「哟，这怎么能一样啊！」杨氏道，「你烧饭只给家里人吃，不像现在，给那么多人吃，你去哪一家找，也没有姑娘家这样的。」
　　顾春芽扶额。
　　以前家里穷，事业没有起步的时候，他们不说这些，现在稍微富裕了，他们就要说这说那，可这是她的父母，她能讲什么？
　　说到底，也确实是心疼她。
　　顾春芽心道，难道她不会享福吗？收弟子就收弟子！
　　「随便了，只不过，收弟子得慎重，我要好好挑才行。」
　　杨氏眉开眼笑，「好，好，你肯收就行了。」
　　在一旁听见的邱庆梅几步走上来，笑容满面道，「二姑娘要收弟子啊？我一个侄儿可老实，今年十三岁，正想学学本事，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福气，做二姑娘的弟子。」
　　邱庆梅跟赵娥都是铺子里的帮工，这几个月来，做事很是勤劳，邱庆梅呢，还能说会道，他们也都很满意这二人，算得上很是熟悉了。
　　她这样说，顾春芽倒不好拒绝。
　　「那你什么时候带过来瞧瞧。」
　　邱庆梅大喜，忙说哪天都有空，只看顾春芽什么时候方便，二人说好了时间，邱庆梅喜滋滋的去洗碗了。
　　可杨氏却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担忧道，「我又想想，一个姑娘家收弟子是不是不太好。」
　　「怎么不太好？」顾春芽觉得这种说法侮辱了自己的职业操守，既然是收弟子，当然是一心一意教手艺的，怎么被杨氏一说，听起来那么不舒服？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女师傅了？
　　顾应全笑道，「没事的，收了弟子么，就在咱们铺子里教，好多人来来去去的，旁人能说啥？娘子，你别那么小心了，咱春芽现在的名声，你要把收弟子的消息传出去，来的人不知道多少呢。」
　　「是啊，大姨，其实我也算春芽的弟子，只不过她一直不乐意这么叫我。」钟英笑起来，「到时候我肯定也在旁边的，大姨放心好了，别人没什么好说三道四的。」
　　杨氏被几个人一说，觉得也对，只要顾春芽教出了几个弟子，将来铺子交由钟英主持，几个弟子当帮手，这样就最好了。
　　她也能安心的给小女儿找一门好亲事。
　　次日下午，等铺子空闲了，顾应全暂代账房的事务，兄妹俩去了彩云楼。
　　百食的掌柜齐华南已经在二楼雅座等候。
　　顾春芽进去一看，发现是个年约半百的老头，穿靛青色直裰，黑方脸，皱纹极深，颌下一绺黑白胡须，虽然看着年老，但精神很好。
　　二人对他行了晚辈礼。
　　齐华南笑呵呵道，「劳烦你们来一趟了，快请坐。」
　　两人便坐下来。
　　顾明瑞客气的询问，「不知道齐老爷叫咱们过来有什么事情？」
　　齐华南一摸胡须，「你们也是直爽的人，老夫就不拐弯抹角了，其实自你们摆摊以来。咱们百食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心确实做得别具一格，咱们百食的老师傅都做不出来，顾二姑娘果真不愧为御厨的传人啊。」
　　又提那个不存在的师父，顾春芽忙道，「这话我虽然解释过好几次，不过齐老爷，我还得再说一遍，我师父并不是什么御厨，他从未这样说过。」
　　可齐华南只以为是御厨做事低调，偷偷在镇上收了弟子。秘密传授技艺，不然顾春芽小小年纪，又是土生土长的。如何能有这种本事？
　　要说是别的师傅教的，那也不可能！
　　但凡镇上有这样的人，他岂会不知道？
　　所以齐华南并没有相信顾春芽的话，笑道，「不管是不是御厨。反正二姑娘的手艺是有目共睹的。」
　　「我妹妹确实有福气，才能拜到这样厉害的师父。」顾明瑞也道。
　　「是啊，镇上没有哪个点心师傅是不羡慕的。」齐华南话锋一转，「二姑娘这样的手艺真是价值千金啊！」
　　兄妹两个听到这话不由对视了一眼。
　　看来是要讲到重点上面去了。
　　齐华南语气也变得格外认真起来，「二姑娘，我们齐家愿意出一千两银子买你做蛋糕的技术！」
　　一千两…
　　顾明瑞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他们现在一年一百五十两。一千两，那他们得赚五六年啊！
　　然而，顾春芽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虽然她也觉得齐华南出手算是大方的。
　　因为即便百食是镇上最大的点心铺。可一年也就只能赚个四百两左右的银子罢，一千两真的很是大方了，毕竟蛋糕这东西在将来到底有没有好的前景，还是个未知数。
　　可是，她不会出卖蛋糕的配方的。
　　「春芽」顾明瑞询问她。「你看？」
　　顾明瑞心里蠢蠢欲动，可只要顾春芽不肯。他也绝不会有任何异议。
　　顾春芽摇摇头。
　　齐华南大吃一惊。
　　一下子拿出一千两银子对他们齐家都是不小的数目，可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还不肯卖！
　　「二姑娘，你真不考虑考虑？」齐华南道，「据我所知，你们铺子现在的境况，一年也不过一百两银子罢了，一千两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挣到的。」
　　「我知道。」顾春芽颔首，「齐老爷，您给的价钱绝对算不上低，不，应该说很高了，可是，这手艺是我师父传授的」
　　「二姑娘，我听说你已经打算在找弟子了，既然可以传授弟子，也一样可以买卖罢？」
　　没想到他打听的很清楚，看来是有备而来，顾春芽笑了笑，「是可以卖，不过」她抬头看着齐华南，「不知齐老爷是不是在别县也开了百食坊？」
　　齐华南讶然。
　　他们做生意的，最大的目标就是把自己的生意一再扩大，他，齐华南花尽心血把祖上传下来的百食坊发扬光大，如今只在镇子上开铺自然远远不能满足他的野心。
　　就在不久前，他们已经在苏县开了分铺。
　　不等齐华南回答，顾春芽道，「齐老爷，咱们明春食坊将来也是要去别处开铺的，恕我不能做这笔买卖。」
　　她白净的脸庞上，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坚定而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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