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太无赖 上 第三章

  恰在此时,一声凄厉的男性尖叫霎时乍响,惊飞一群栖息在飞檐翘角上的白鸽,原本还一脸嬉笑的竹苓立时冷了脸,「鸨娘,鸨娘人呢?给姐姐滚出来!」
  众人俱是一惊,丝竹笙歌早已停歇,舞女们拖着长长的水袖不知所措的站在台上,看着那风韵犹存的女人明明苦了脸,却依旧媚笑着靠近,「哟,五小姐这是怎麽了,生这麽大的气儿?」
  竹苓不耐烦的踢了鸨娘屁股一脚,「少跟姐姐打马虎眼,还不快带路,那个莺莺姑娘的房间在哪?」要是三哥出了什麽事,看她不拆了这暖烟阁。
  鸨娘被她踢得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在地,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花了脸上的妆,也只是颤着手拿帕子随意擦了擦,弯腰躬身,掐媚笑着在前头带路。
  待那两道身影消失在转角,楼下依旧是静谧一片,直到有人不耐的嚷了声:「愣着做什麽,继续。」那丝弦管竹之音才再次响起,漂亮的舞女挥着水袖,身姿柔软嫋娜;素手轻弹琵琶,端坐中央的妖娆女子开口,咿咿呀呀的软柔歌声这才复又响起。
  被如此旖旎气氛围绕,众人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继续之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按下楼下的淫靡喧嚣不表,楼上却是另一个天地,房门掩着粉纱,嫋娜随着偶尔飘来的一丝清风舞动,寂静而安祥。
  暖烟阁里的姑娘住所是按宾客受欢迎的程度所排,头牌莺莺姑娘,自是住在最高的一层。
  鸨娘手覆在那红木漆就的房门前轻轻敲着,「莺莺啊,莺莺,你开开门……」
  竹苓靠着手站在她身後,左脚跺完右脚跺,每跺一下,那鸨娘心里就震上那麽一震,「莺莺,莺莺……」
  等了半天都没见那房门有什麽动静,竹苓的耐心终於宣告崩裂,她粗鲁的扯开还颤着身子不停叫唤的鸨娘,潇洒的横起一脚。
  砰!咯当!
  房门晃悠悠的在尘土飞扬间倒了地,鸨娘吓得花容失色,缩角落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
  身上穿的暖黄春纱裙还在空中不停划飞出纠结缠绵的弧度,突然现身於红漆门外的女子面容婉约秀丽,手中一根很是破坏气质的黑色长鞭曳地,再加上身後那盏明晃晃到刺眼的大黄灯盏,让她很有种神兵天降的强大气场。
  「三哥你……」神兵的话在看到屋内场景时瞬间卡住,她愕然的瞪大了水润的杏眸,手中长鞭何时落了地都不自知……
  摆在县衙内的接风宴终於在放醉一大片後宣告结束,派人将醉死的掌柜老板们送回去後,新任县令陆大人忽然来了兴趣,携着师爷来到内院准备杀上一盘棋。
  此刻苍穹暗黑,就如同是浓稠的墨汁染就而成一般。
  一弯薄月莹白,点点碎星铺撒周围,汇成一道蜿蜒攀向月亮的美丽星河,院内的一角种了棵芭蕉,高大碧绿,些微卷曲了的椭圆形长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面目温雅的县令大人端坐芭蕉树下圆凳上,一身精细简便的青纱罩袍曳地,与那几乎同色的芭蕉叶纠结成一处,他对面一名年轻儒生安静坐着,烟灰色的文士装束,气质谦和。
  夜风轻拂,卷着芭蕉的清香,舒适而带着微微的湿润。
  陆大人捻起一粒棋子,勾唇一笑,「喀」的一声,落了子。
  「请君入瓮,将军。」
  翌日,苏三少与苏五小姐,是被苏大夫拧着耳朵进了衙门的,众百姓一见这架势,都扔了手上的活计,围上去准备看戏。
  却说那苏大夫将人给拎到衙门口後,也不说话,只是气愤的甩袖离去,平日和善的脸早已是铁青狰狞一片。
  竹苓身上依旧是昨日的打扮,只是显得有些落败了些,平日绑的松松的发髻也散了开来,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被收拾过的样子,她苦着脸,也顾不上周围人的注视,托着腮往大门口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苏半夏倒是比她要好些,虽然衣着也有些凌乱,但整理整理还是能见人的,他跟着竹苓坐下,歪头问道:「现在怎麽办?」
  难得见到两恶霸这模样,百姓们啧啧称奇,一时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之声不绝於耳,苏氏兄妹也难得的不去计较。
  竹苓叹了口气,换了只手继续托腮,「还能怎麽办?老头子说听候县令大人发落,人家要怎麽着,只能照做。」
  苏半夏有些懊恼,「哎,这事儿都怨我。」
  竹苓斜睨着他,撇嘴不语,本来就怨他好不好?要不是他突然叫得这麽凄惨,她至於冲进去吗?她要不冲进去,会打扰到县上仅有的一个捕头翻云覆雨吗?要是没打扰到人家捕头翻云覆雨,人家会一时惊吓翻下床把腿给压骨折吗?没把腿压骨折,他们会蹲着让人当猴看吗?
  越想越暴躁,苏五小姐站起身抽鞭往地上一甩,开始累及旁人了,「看什麽看,看什麽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都给抠出来!」
  众人咻咻咻地倒退无数步,尘土飞扬间迅速各归其位,各司其职,买东西、卖东西、逛街的,那叫一个繁华喧嚣,待她没注意的时候才偷偷转头去瞄两眼又迅速收回,隔了会儿後,又偷偷瞄上两眼……
  苏半夏继续懊恼,「你说我那时候叫什麽叫啊,不就是瞄见一点点的血嘛。」
  咳咳,要说起苏三少唯一的弱点啊,那也就是怕见血,难为他日後还得继承济世堂的堂主之位,却是不能见血的。
  竹苓张了张口,欲说些什麽,却在这时身後「吱呀」一声,衙门的朱漆大门往里打了开来,一行人施施然走出,位於正前方的便是新任县令陆大人,身後跟着手摇摺扇、衣袂翩翩的年轻文士,和一乌发披肩、面目温婉的绿裙婢女。
  竹苓仍是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听到身後响动也懒得回头。
  苏半夏原是坐在台阶儿上,随意往後一瞥,像是瞥见什麽喜欢的东西,竟一副惊为天人的模样缓慢站了起来。
  陆大人穿了件简单的青纱罩袍,同色系的青色缎带束着发,露出额前光洁饱满的额际,他面目温文,眉眼间萦绕着淡淡的尔雅,恰如江南阳春三月的浩淼湖波,轻轻荡漾了开去,很是吸引人眼光。
  他道:「劳苏五小姐久等了。」声音好听而清扬。
  在场的大部分女人,不管是嫁人的、没嫁人的,全都是一脸痴迷的抱拳放於胸际,眼神闪亮的追逐着他的一举一动。
  竹苓转身,正好对上他那双有些熟悉的温和凤目,她有些诧异,这不是那个被他抢了扇坠子的书呆子吗?怎麽他就是新任县令?
  「怎麽是你?」
  围观的百姓早有见情形不对者撒丫子朝济世堂的方向跑去,上任县令膀大粗圆那麽壮实,不照样被苏五小姐给打跑了,现在这任县令斯文柔弱成这个样子,哪禁得起她的招呼。
  陆大人温和一笑,斯斯文文道:「那扇坠五小姐可喜欢?」这种套近乎的语调,彷佛是人家中意了,他就送上一打似地。
  竹苓很是受用他这态度,而且昨日这书呆的识趣还是让她很满意,所以她那语气也变得和缓了下来,她舒展眉目,满意地点头,很是欣赏的拍着他的肩,「现在的人很少有像你这般识时务的了,不错不错,对了,你叫什麽来着?」
  陆大人被她这麽奋力一拍差点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以袖掩唇,轻咳了两下,表示自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禁不起她这猛拍。
  「在下姓陆,是以『陵衍平陆』的陆,『卿言多务』的卿言。」
  竹苓心下有些讪讪,虽收回了手,嘴里仍不松口:「男子汉大丈夫的,没个健康的体魄,只会读酸诗有什麽用。」就他这麽一说,她哪知道是哪个陆,哪个卿言啊,这麽拐弯抹角的委婉迂回做什麽,直接说不好吗?
  陆卿言只温温和和的笑着,这时,他身後那名年轻文士走了出来,烟灰色的衣摆飘飘摇摇的在空中晃荡,语调慢吞:「苏五小姐,本县唯一一名捕头负伤,如今没人替补,这县上的治安可怎麽办?」
  县里的捕快以前有很多,但是随着苏五小姐与苏三少渐渐长大,天天夜夜的摧残,早闪得精光,纵使每位来继任的县令都会将月钱提高以用来招募,但是真的为了钱而不要命的人,终究还是少数。
  竹苓满不在乎的一挥手,「有姐姐在这镇着,谁敢撒野了?」
  众百姓听闻立即泪目,五小姐,就是因为有您在这,才更危险啊!
  文士扬唇一笑,顺势道:「如此说来,苏五小姐是答应接任本县捕头一职罗?」
  竹苓继续满不在乎的挥手,「那是……哎,不对!」她猛然醒悟,差点被套进去了。
  竹苓望向年轻文士,眼神戒备,这人……貌似很难缠,姐姐我聪明一世,就差那麽一点点,就被诓了。
  文士见她此举动,微笑反问:「哦?如何不对了?」
  竹苓挑眉,明明是秀丽的眉眼偏生带出一股痞气与狂傲来,「姐姐不听任何人指挥。」
  嘁,知不知道什麽叫恶霸?恶霸,恶霸,就是得作恶横行霸道好不?让她穿官袍?开玩笑!姐姐她可是要一条路跑到黑的。
  陆卿言见状,立即温和附和:「和师爷,还是算了吧,五小姐不愿就别勉强了。」
  这副摆明以苏五小姐的意愿为主的模样,让竹苓对他的好感瞬间蹭蹭蹭的飙升,所以,不论是对什麽人,拍马屁顺着她就是绝对的王道。
  和师爷作势皱眉,「可是,若没了捕头,这县上的治安可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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