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回锅娘娘 卷三 V第二十六章[01.11]

  本就交好多年的二人见弟弟妹妹结了亲,自是格外亲昵,明明都和月栀不熟却因为这一道缘分谁也不想亏待了她。听得娴妃这样说,苏妤也道:「是,就留在宫里,你堂姐人极好的,不会亏了你。」
  月栀刚要点头应下,娴妃却道:「谁说我要留她在月薇宫了?眼瞧着是定下来的事,她要嫁过去的。要留在宫里随侍,也是去你绮黎宫,日后她便是叫我堂姐,也还得叫你一声长姐呢。」
  苏妤懒得同她多争这个,没好脸地白了她一眼:「嘁,去绮黎宫就去绮黎宫,你可小心我在这三年里教得她日后再不肯认你这堂姐了。」
  一番说笑后,三人一同用了膳,便备了步辇同往成舒殿请旨去了。皇帝见了月栀时同样是讶异不已:「这不是……」
  看向苏妤的神色又颇有深意:刚碰上她和你弟弟在一起几日,你就把人家弄进宫来了?
  苏妤与娴妃一并解释了,皇帝才恍然大悟,心底也不禁叹了一声好缘分。当即便准了,告诉苏妤说:「人留下就是了,要给什么位份你自己定。」
  三人躬身一福,心满意足地告退。
  未至门口,有宦官入殿禀说:「禁军都尉府沈大人、苏大人求见。」
  苏妤和娴妃自是神色如常,月栀的脸却即刻红了,低下头随着二人继续出殿。如此低着头,本就是为了避着苏澈,可在余光瞥见他进殿时,却又忍不住看过去,看得苏澈一愣。
  苏妤的目光在苏澈与月栀间一划,含笑说:「长姐先替你照顾着她了,你别误了正事。」
  「……诺。」苏澈一揖。沈晔看上去却格外沉闷,没有如常地见礼,只向二人一颌首,便又举步进殿去了。
  皇帝听着二人禀完了事,又是关于窦家的,却又不是大事。清冷一笑,终于道出了自己近日的疑惑:「沈晔,朕让你查苏璟的死因连带着彻查窦家,你查出不少事来,那苏璟的死呢?假冒你禁军都尉府的人,你当真查不出来?」
  「陛下恕罪。」沈晔肃然一拱手,「查……倒也查出来了,只是臣始终觉得此事不对,故而未敢轻易禀报。」
  贺兰子珩疑惑更甚,凝神问道:「查着什么人了?何处不对?」
  沈晔一喟,直了直身子道:「抓了七八个人,是窦宽庶三子府中的人。和当日的人数大抵对得上,他们也皆承认是受这庶子指使去杀的苏璟,因为这庶子不受宠,知道父亲与苏璟有私仇,便想杀了苏璟邀功去。」
  理由算是说得过去,皇帝一点头,沈晔又道:「但臣先前看过苏璟的尸体,身中二十一刀,除却最后一刀直刺心脏致命以外,余下的二十刀中有十七刀皆从要害侧旁而过,离得最远的也不过一寸距离。」
  皇帝闻言明白了些,神色更显凝重,沈晔一顿续道:「如此这般,决计不是刀刀刺偏,而是有意为之,这是为了当街把事情闹大,亦有炫耀之意。」
  是了,要一刀取人性命不难,要刀刀自要害侧旁划过而不取人性命则要难的多了。
  皇帝缓了口气:「你继续说。」
  「那些人,虽有理由、亦有证词,却没有这般本事。臣查过了,都是窦府里普通的家丁,如是区区一世家府上的家丁都人人皆是如此高手,皇宫戒备就要自叹不如了……」沈晔笑意轻覆,顿了顿又道,「所以……大抵是窦家有意推了这庶子出来顶罪,如是查到此为止作罢,陛下治罪与否,于窦家都无大碍了。」
  治罪与否都无大碍?皇帝斟酌着他这句话,冷然道:「何意?纵是庶子所为,朕照样可以治他窦家死罪。」
  「是。」沈晔应道,「但若仅查到此为止,陛下如只治这庶子的罪不牵连窦家,他们便逃过一劫;如是索性连坐全家,只怕局势难料。」
  ……局势难料?皇帝猜到些许,心有暗惊,沈晔闭口不言,苏澈续道:「陛下记得谨行卫么?」
  印证了他的猜测。
  谨行卫,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太上太皇在位时就已不复存在。但在更早以前,这三个字委实可怕。彼时大燕朝最大的世家是姜家,从前朝到后宫都敬姜家三分。这谨行卫便是姜家所建,暗杀异己乃至弑君之事都敢做。彼时还没有禁军都尉府,这谨行卫便相当于姜家的禁军都尉府。然则较之禁军都尉府而言,世家拥有的这种势力更为恐怖——说到底,禁军都尉府为朝廷所有,是搁在明处的;这些势力却可在暗处,常常存在多年都无人察觉。
  如当真是如此,这事便险多了。
  因着沈晔的猜测,皇帝一时不敢擅动窦家,总还是先把底细摸清楚了为好。是以一切调查均是放缓了,从前朝到后宫都平静了些,不知情的人不会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
  经了苏璟的事,贺兰子珩与苏妤都明白,二人间还是莫要有事相互隐瞒为好,是以对窦家的这番怀疑,皇帝也皆尽告诉了苏妤。亦直言让她知道,这番放缓了彻查,立后之事便也免不了要搁一搁。
  苏妤听罢微蹙了眉头,倒不是急着后位,而是担心苏澈的安危。那是她唯一的弟弟,卷进这样的事来如是有什么不测……
  然则家事比不上国事,无声一喟,到底什么也没说。贺兰子珩凝睇着她一笑,缓缓道:「不必担心苏澈,他出不了事。」
  微微放心间,听到耳侧一声缓气比她的反应还要明显,侧首一看,旋即笑向皇帝道:「不是臣妾担心,苏澈的未婚妻在这儿呢。」
  月栀同样担心着苏澈,而苏妤却还要为她多操一份心。那日听得娴妃要将她留在宫里,苏妤心中便有两分犹豫——不是她不喜月栀,而是宫中这般尔虞我诈,留她在宫中未必安全。
  故而事后也同娴妃说过,认为此事欠妥。娴妃却是一叹说:「我也知道宫里头不容易,可也没别的法子。她生身父母去得早,让旁的长辈带着,寄人篱下也有许多不易。听说这两年住在一位叔叔家里,婶婶待她也不好,我母亲去见过一面,这才劝我说此番不如把她留在宫里。」
  原是各有各的不易,谁也没比谁考虑得周全了去。
  月栀在绮黎宫中是女史的身份,说是宫女,却是谁都知道她日后是苏妤的弟媳。她倒也知礼数,未有恃宠而骄的势头,凡事都乐意学着,在宫里过得也算得宜。
  用膳时,苏妤总爱带着月栀一并坐下用,反正日后都是一家子,如今也犯不着把主仆分得那么清楚。月栀起初拘谨得很,但凡和苏妤一同用膳的时候总是连筷子也不敢动,偶有一次碰上皇帝进来,登时连面色都白了。二人倒都混不在意,贺兰子珩笑觑了她一眼说:「日后嫁了苏澈,算起来你还得叫朕一声姐夫,总这个样子,逢年过节都不敢召你进宫了。」
  「娘娘。」晌午时,月栀喜滋滋地挑了帘子进来,一定神才见苏妤正阖目睡着,当即噤了声。苏妤睁了睁眼,笑问了句:「怎么了?」
  「娘娘您看。」月栀跪坐到榻边,将手里的一只锦盒捧给她看,锦盒里盛着两只红珊瑚手钏,极好的成色。苏妤微微一怔:「哪来的?」
  「苏公子送来的。」月栀提起苏澈就难免脸红,低低道,「说让奴婢转交给娘娘。」
  苏妤将那两只手钏拿起来看了看,目光又落在月栀腕上的一串南红上。月栀皮肤很白,带这些红色的明艳的珠宝总能衬得很好。当即心下一笑,暗说苏澈也挺大一个人了,送未婚妻点东西还拐弯抹角。一时恨不得就假作不知地照单收了,让苏澈吃个哑巴亏,最终却还是一笑:「不是给本宫的,是给你的,你收着便是了。」
  月栀明目大睁,有些许讶色,苏妤嗔道:「干什么这个样子?你日后是要嫁给他的,还在乎这点东西么?」便径自给她套在了腕上,端详片刻真心赞道,「很漂亮,收着吧。记得让折枝给你记个档,免得惹麻烦。」
  月栀左看右看那手钏,一副越看越喜欢的样子,笑应了一声「诺」,便没有再加推辞。
  很多时候,苏妤会看着月栀出神。知道她对三年后的婚事满心期许,故而面上总微微笑着,这种幸福的神色苏妤也曾有过,也是待嫁的时候,对于夫君、对于婚后都是盼望。
  「看月栀这个样子,臣妾都恨不得不管守孝的事,让她早点嫁了才好。」苏妤这般笑对皇帝说,「想见而不能见最是痛苦,日日这么盼着,总是不容易的。」
  这话于她是肺腑之言,当真只是为月栀想的,话出了口见皇帝微滞的神色,才蓦地和他想起了同样的事——那两年里,她便也是日日盼着他能转个心思,总是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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