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哪时要和离 卷二 第十一章

  「清儿这是去了何处?」
  自打吐露心迹后,谢崇的称呼便由「周小姐」变成了「清儿」,周清纠正了几回,这人依旧我行我素屡教不改,便只能随他去了。
  「方才在云梦里待了半个时辰,郡主想熏制香帕,叫小妇人过去也是为了谈生意。」
  边说二人边往后院走,还没等进到香房,谢崇眸色幽深,状似无意道,「许久没见到铮儿了,我这个义父委实有些不称职。」
  只要一想到铮儿是自己的骨血,谢崇胸臆中便涌起丝丝热意。有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戳破那层窗户纸;有时他又充满耐心,想让清儿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而非为了孩子妥协。
  因此,他所有的疑惑一直藏在腹中,未曾发问,也没有继续查探,只等着清儿亲自将真相吐露。
  「孩子在厢房中,指挥使往这边走。」
  周清想隐瞒铮儿的身份,她怕谢崇跟她争抢。但细细思索一番,她又不免愧疚,万分不忍。只因面前这人极为无辜,他本不该被牵扯进来,但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般巧合,罗豫为了借种,随手在街上找了个男子,任谁也想不到,竟是堂堂的指挥使。
  伸手将厢房的木门推开,金桂跟刘婆婆正在照顾孩子,待瞧见了谢崇,她二人怕极了,面上血色尽褪不说,浑身都打着颤儿。
  见状,周清想起男人在京中的恶名,暗暗叹息,「有我照顾铮儿,你们先去忙吧。」
  等二人退下后,她将孩子抱在怀中,原本铮儿睡的很熟,也不知是不是嗅到了娘亲身上的味道,他咂巴咂巴淡粉的小嘴儿,脑袋可劲儿往胸口拱。
  坐完月子后,女人的腰肢依旧纤细柔软,但胸前却比先前丰盈许多,如今换上了轻薄的衣裳,铮儿稍微一动,便更加明显。
  玉白小脸儿涨得通红,就连耳根也灼烫的厉害,周清根本不敢看谢崇,她木愣愣站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一时间当真为难的紧。
  喉结上下滑动着,谢崇强行压制住激荡的心绪,他小心翼翼将孩子接过来,动作时不免碰到冰凉柔腻的指尖,以及光润细致的皓腕。
  换了个人抱着,铮儿有些不乐意了,小脸儿皱成一团,瘪着嘴就要掉金豆豆。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谢崇何时哄过孩子?这会儿不免有些慌乱,心中欲念彻底消散,用求助的目光看着清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男人这副模样,周清抿嘴低笑,柔柔道,「大人,你扶着铮儿的脖颈,轻轻晃一晃,他性子乖巧,不爱闹人。」
  谢崇依言诱哄,孩子果然睡熟了,他抬了抬眼,恰好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眸。在这小小的厢房中,他们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即使铮儿的身份未曾表明,即使清儿未曾允诺,他心中的畅快依旧不减分毫。
  「时候不早了,小妇人给您调香。」不知怎的,周清只觉得别扭的很,留下这句话后,她快步走出房门,将刘婆婆叫了过来,这才带着谢崇回到香房。
  待碰到熟悉的香器香料,她面色终于恢复如常。将制好的香丸投入宣炉中,室内青烟弥散,香气袅袅。
  「安神香味道清冽,如松如竹,但在谢某看来,却不及清儿身上的兰香,也不知究竟是用了何种香料?」
  周清不由哑然,她自小跟随周父焚香,喝的是香茶,用的是香露,久而久之,身上便带着一股香气,沾水不褪,就算是刻意熏香,也压不住这种味道。
  事实虽如此,她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含糊道,「不过是最普通的香草,大人谬赞了。」
  坐在柔软的蒲团上,谢崇从袖中摸出了一只木匣,放在香几上。
  「打开看看。」
  周清疑惑地看着他,依言将锁扣打开,一眼便瞧见置于黑绸上的玉佩。共有两块,一块是玉葫芦,另一块是大雁,玉质细腻油润,近乎无暇,正是品相极佳的羊脂白玉。
  昭禾有一块羊脂玉佛,周清曾见过几回,此刻自然能分辨出来。
  「指挥使,此物太贵重了,您还是收回去罢。」
  修长手指轻叩桌面,谢崇不急不缓说,「谢某是铮儿的义父,给义子准备一份礼物,合情合理,又有什么不能收的?」
  「此处有两块玉佩……」
  谢崇缓缓站起身,不知何时,他已走到女人身边,两指捏着玉雁,以细细的红绳穿过孔隙,将玉佩戴在了柔嫩的脖颈上,哑声吐露情思,「大雁是忠贞之鸟,我的心意亦是如此,清儿若是拒绝的话,无异于用刀戳进我胸膛,你不会这般狠心,对不对?」
  红唇轻启,周清当真不知该如何开口,冰凉的玉佩滑入衣襟之中,让她不由打了个激灵。
  「玉葫芦是给铮儿的,若不要的话,便让孩子亲自还给我。」
  这话说的委实无赖,铮儿还不满半岁,想要亲口拒绝,根本没有半分可能。
  凑得近了,丝丝缕缕的幽兰芬芳不住涌入鼻间,谢崇只觉得一阵干渴,四肢百骸中都翻涌着热浪,他怕自己失态,又坐回原处,微微敛目。看似守礼,但内里焦灼的渴望,只有他一人心知肚明。
  香房只开了一扇窗,融融日光照射进来,屋里倒是亮堂不少。
  谢崇坐在女人的对面,略一抬眸,便能看见如凝脂一般细腻的脖颈,泛着淡青色的血管,配上色泽浓丽的红绳,说不出的晃眼。
  安神香味道清冽,有平心静气之效,经周清一双巧手调制出来,不止功效极强,香气也挑不出半分瑕疵。即便如此,他依旧能分辨出清浅的兰香,好似划过水面的羽毛,漾起的涟漪直直涌到心头,久久未平。
  自打去年焚第一炉香开始,周清左手尾指上的白布便一直缠绕其上,从未取下来,想到细腻肌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谢崇心头一滞,嘴里弥漫着淡淡苦涩,低哑开口,「每回调香时,清儿都要自伤身体,但血香真那般有效吗?在我看来,香料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香的人。」
  寻常医者难以根治髓海的病症,在遇上清儿以前,每次顽疾发作,谢崇除了强自忍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他的病症受不得太重的血气,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每隔几日便要在诏狱中询问囚犯,能被关进诏狱的人,大多触犯公罪,有的甚至犯了十恶,与关外的匈奴勾结,面对这样的人,谢崇怎么可能不动刑?
  病症发作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能将人生生逼疯,亏得他常年习武,意志比普通人坚定许多,这才没有被顽疾压垮。
  但最近一年,不止病症发作的次数大大减少,每当坐在清儿身边,谢崇都能平静下来。
  这种感觉并不是源自安神香,毕竟银薰球中也放着同样的东西。按说没有宣炉,香料的功效会有所减弱,但谢崇感知敏锐,他总觉得其中的不同之处并不在于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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