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宁抬起头：「二哥给了？」
　　张蓉面色讪讪：「你二哥心软，但我觉得不妥当，不许他给得那样勤……好歹过个一旬再给……」
　　沈钰宁知道她是怕自己说她苛待了沈金贵，便笑起来：「你说得对，下回沈金贵再来，我要亲自去见他，与他定好一个月二两的数，每个月来拿。唉，只当多几个吃闲饭的吧。」
　　张蓉家里头只她一个女儿，张老汉嘴皮子骂得凶，却是个护短的，对这个早早没了娘的女儿甚是疼爱，故而她心里头可没有什么要让著兄弟姐妹的想法。还是张老汉训她几回，让她慢慢接受，那沈金贵就是个甩不脱的蚂蟥，除了忍，除了拿钱供著，没别的法子。
　　沈钰宁是万万没想到，她这才想见沈金贵一面，没几日，沈金贵就自己跑出来，又是给她重重的一击。
　　元宝薄袄破损，背上背着虎子往镇里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大哭着：「姑姑，玄之哥哥，救人，快救人啊……」
　　这沿路的吵嚷，叫往来的众人纷纷驻足。元宝跑得气喘吁吁，虎子一岁半过了，长得敦实，被姐姐背在背上，因太沉，时不时往下滑，他紧紧抱着姐姐的脖子，也是哇哇大哭着。
　　沈富贵跑出来一看，就瞧见这么个场景，他连忙上前将虎子从元宝背上抱起来，问：「元宝，发生了什么事儿？」
　　元宝跑丢了一只鞋，光着的脚被土块石头草梗划伤，鲜血流出来，她也不晓得痛，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抓着二叔的手：「我爹来了，我爹打了爷爷，二叔你快去，快去救爷爷，我爹他狠命打我们……」
　　沈富贵吓得魂飞魄散，将虎子往邻居妇人手上一搁，拔腿就往元宝住的那个小村子跑去。
　　邻居妇人瞧着元宝的模样，也顾不得去喊沈富贵，拉着她回家替她清洗，一边让自家儿子赶快去绣坊寻沈钰宁。
　　沈钰宁急匆匆回来时，元宝已经躺在沙发上睡了。
　　绣活儿是有工期的，年里想要的活计，都堆在金九银十下单。绣坊染坊忙碌得很，沈钰宁这些时日也顾不开，是许久没亲自去瞧看元宝，只每日问问张老汉，张老汉说孩子好，她便觉得好。
　　如今看到元宝，来锡田镇后养得圆圆的小脸瘦下去，下巴尖尖的，一双眼也显得大起来，凹进去，像是许久没睡觉一般没精神。
　　心里藏着事儿，大人都歇不好，何况她一个自幼敏感的孩子。
　　沈钰宁有些自责，她拚命努力，为的不就是家人都好，为的不就是大周的女人与孩童都好吗？如今连自己的亲侄女都照料不好，岂不是本末倒置？
　　她伸出手抚摸元宝的小脸。
　　元宝一下子惊醒，抽着气儿嚷着：「爷爷莫管我，快跑……」
　　握著姑姑的手，元宝总算是镇定下来，数月的惊吓夜不能寐，摧残她的精神，也叫她迅速成长起来。
　　今日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与虎子不一样，虎子有亲他爱他的亲人。而她的父母算什么东西？
　　但她是头一次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嫉妒虎子是男孩。女孩又怎么样，没有父母的疼爱又怎么样，她有叔叔姑姑，还有一家与她没什么关系，却又疼爱她的家人。
　　这里才是她的家。
　　元宝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沈钰宁听。
　　张老汉怕看顾元宝的人不细心，日日都要去看元宝，许是这么久来都无事，他大意了，竟被走投无路的沈金贵跟踪了也不知道。
　　沈金贵见到元宝，冲上来抓着她就走。张老汉哪里肯依，抱着虎子跟在后头追。那村子本就是不太熟悉的村子，又小，留在家里头的大人都少，远远观望着，没人上前帮忙。
　　张老汉跑不过，索性把虎子放在田埂上，扑上前要去揍沈金贵。
　　却不知那沈金贵为何，竟然掏出一根大棒，举起来就往张老汉身上砸。张老汉是躲开了，但沈金贵见打不著张老汉，竟然抡起棍子去砸元宝。
　　张老汉怕元宝受伤，上去就扑到元宝，那棍子重重的，砸在张老汉身上。
　　元宝是个机灵的，玄之一向告诉她，打不赢就跑，跑去找大人。她被张老汉推开，也不敢与爹爹纠缠，跑过去背着虎子就奔，只是一路奔，一路也没人敢去帮她救爷爷。
　　赶过来的张蓉，听得元宝的话，是心疼得团团转，若不是虎子扑进她身上哭喊，她立时也要奔去，看看自己爹爹如今怎么样了。
　　但张老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虎虎生威，连步伐走得都比平日要威风许多。相比之下，跟在他后面的沈富贵，扭著淹头搭脑的沈金贵，更像是元宝口中那个，被大棒挥打在地的可怜人。
　　张老汉见着玄之回来，立刻拉住他，声音高亢嚷着：「玄之，可惜你今日不在，不曾见着你伯父我英勇的身姿呐。」
　　元宝一个激灵，眼泪包在眼里，怎么著都落不下来，只僵硬著脖子问：「张爷爷，你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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