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袁大人刚要出口拒绝，就听陈大人扬扬手：「将正本给她。」
　　袁大人颇有些不满，迟疑道：「这于理不合，那是证词，若被犯人损毁……」
　　沈钰宁抬头微笑：「袁大人，我并不是犯人，今日过来是为了协助诸位大人调查此案。另外，若我将这证词损毁，大人们全都看在眼里，岂不是更能证明，我就是那始作俑者，心虚才做出损毁证词之事？」
　　袁大人面露尴尬，到底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便温和了语气：「我并不是说你，只是觉得此事不妥。」
　　沈钰宁不再说话，低头将认罪书捧到鼻前嗅闻，方正色看着各位大人：「大人，犯人认罪，当以印油按压手印，为何这份认罪书，是以人血按压？」
　　薛煜嵩迅速上前，将那认罪书拿过来嗅闻一番，也不可思议的抬起头：「这是……受过刑，被迫画押的？」
　　原本已经认罪的罪人，被查出来是被迫的，那可就非同一般。
　　沈钰宁皱眉看了一圈，冷笑一声：「所以，犯人羁押上京之后，诸位大人竟然没有都没有提审过吗？」
　　这下，连一向严谨的薛煜嵩都红了脸，轻声解释：「事关重大，这件案子的主要人是你，那位岑小娘……」
　　「岑小娘既然认了罪，无非是主犯或从犯的区别。所以你们压根也没想过，她是被冤屈，我是被冤屈的吗？」
　　薛煜嵩喊了声：「二妹妹。」
　　沈钰宁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敛下眉眼：「当初皇上亲临沈记绣坊时，我便说了，我早已非薛家女。薛世子，我如今姓沈。」
　　薛煜嵩无奈的叹了口气，点点头，对上首的几位大人拱手：「下官请求提审岑小娘。」
　　袁大人急忙摆手：「这于理不合……」
　　陈大人皱眉问：「袁大人，三法司的初衷便是尽忠职守，解地方之不能，缉拿犯人，替无罪之人平冤。此案既有隐情，你作何要处处阻挠？」
　　袁大人道：「那岑小娘已然认罪，只待伏法，难道就应沈东家为乡君，便有特立独行吗？」
　　陈大人冷笑连连，目光直视袁大人：「袁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诸位徇私舞弊了？虽则岑小娘已然认罪，但多少屈打成招之人身负冤情，若连我们都不能平他们身上的冤屈，岂不是让他们求告无门吗？」
　　袁大人脸色也冷了下来，固执道：「沈乡君一句话，便让你们认定那岑小娘屈打成招了？果真如那些个官员所说，此案若交由我们三法司，便有徇私之疑。依我看此案交由京兆尹那边处理，更为妥帖。」
　　沈钰宁听了这话，不怒反笑：「依著袁大人的意思，即便猜测犯人有冤屈，只要是一定定罪之人，便再无转圜之地了？袁大人这话，未免太过矫枉过正了。还是说，袁大人生为大理寺卿，更注重自己清高名节，而非是百姓案件的真假？」
　　一席话，说得袁大人面色红白交加，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陈大人扬手，示意狱吏们将犯人岑小娘给带上来。
　　岑小娘手脚都带着重重的镣铐，面色惨白毫无血色，而冬季里只穿了一件薄袄囚衣，就是这件薄袄，都遮掩不住她身上的伤痕，血迹不住的往外渗出。她步履摇晃着，口中亦是喃喃自语。
　　见着灯火通明的大堂，她毫不犹豫的跪下磕头，嘶哑的声音用力扯著：「民妇认罪，民妇认罪啊，与民妇的东家无关，此事乃民妇一人所为……」
　　袁大人原本还想着，左右那妇人已然认罪，再不会反口。只是见着这副场景，他嘴里斥责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钰宁见短短月余，岑小娘竟变成这副模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上前一步就要去扶起她，但被一旁的小吏拦住。
　　小吏低声道：「乡君莫要冲动啊。」
　　沈钰宁堪堪稳住身形，像岑小娘喊了声：「岑小娘，我是钰宁啊。」
　　岑小娘浑浑噩噩的模样，眼睛都是浑浊不堪，循着声音瞧看过来，许久才分辨清楚，旋即大惊失色：「东家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对着大堂上面坐着的诸位大官，磕头不迭：「大人，大人，我家东家并不知此事，此事乃民妇一人所为，求大人明鉴啊。」
　　陈大人赶在袁大人之前，将惊堂木轻轻敲了敲：「肃静。」
　　岑小娘不敢作声，只是努力支撑著，惊惶未定的侧头去看沈钰宁，待看到她身上并无枷锁，方略略安慰些，心中又是忐忑又是难过，早已流不出的眼泪汹涌的流出来。
　　沈钰宁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怒气，轻声说著：「岑小娘，你以为主动认罪，绣坊就能平安无事吗？那些人的目的又不是你，分明是冲着我来的。即便你认罪，他们也有法子将罪责扯到我身上来。」
　　岑小娘到了如今，又如何不懂，只死死咬著牙，觉得嘴里涌出一股腥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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