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斌的父亲也已经过世，说起这话，也有些愁云惨淡之感。
　　朱家满门，如今也剩不得几个人了。
　　朱斌自嘲的笑了笑：「从前总觉得自己还小，有父亲与几个叔叔撑著门庭，我可以慢慢长大。也是自己亲身经历了，才晓得原来有些事情，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沈钰宁心有动容，没说劝慰的话，只低低应了：「这些年，朱公子辛苦了。」
　　朱斌摇摇头：「我不算辛苦，家里头最辛苦的，是二叔。」
　　待到厅中坐了，又两个丫鬟过来奉茶，许是临时从旁处调过来，两个丫鬟有些生疏的模样。
　　朱斌歉意一番方道：「乡君这个时候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沈钰宁喝了一口茶，抬头直视朱斌的目光：「朱公子，我今日来，是想问问，关于去年初，一支轻骑队去往大邺之事。」
　　朱斌捧著茶碗的手差点不稳，强自镇定下来，与子都对看一眼方问：「乡君是在哪里道听途说，这事做不得真，大周岂会做这等……」
　　朱斌是武将，不惯文绉绉说话，这一番话下来，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沈钰宁打断他的话：「我自然有我知道的渠道，朱公子也不必否认，此事事关大周，我不会泄露。我想知道，那十几个轻骑的名字。」
　　朱斌下意识问：「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沈钰宁低着头：「我要知道，我弟弟是活，还是死。」
　　朱斌哑然，抬头看向子都，却是什么话也不敢说，他或许是低估了一个长姐找寻幼弟的能力。
　　良久，子都缓缓开口：「乡君……请节哀。」
　　沈钰宁的泪流了出来，但她还是抬头，冲著子都微笑：「多谢公子。这么说，玄之他是为国捐躯，他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不是？」
　　子都避开她的目光，许久才又点头：「是。」
　　沈钰宁连忙又问：「子都公子认得玄之？」
　　子都回头看她，目光里带着不解。
　　沈钰宁解释：「我想，既然是军中机要，定不能择选等闲的小兵。玄之有能力有才华，又衷心，才能被将军们选中，是不是？」
　　子都颔首，算是应了。
　　沈钰宁又笑起来：「那公子可听他说过我，说过家人？」
　　子都声音温润，带着颤音：「我……与他有点交情，也听过……他说想念家人，思念姐姐的话语……」
　　沈钰宁茫然，也不知为何，听到子都说玄之想念家人与姐姐，竟有一种难过的感觉。不是失去他的难过，而是他想念的只是家人姐姐。
　　似乎有旁的情愫，在她心内涌动。
　　朱斌见沈钰宁发呆，跟着劝了句：「乡君节哀。」
　　沈钰宁回过神，冲他二人笑起来：「多谢二位公子，我早知玄之是胸有丘壑之人。他心系家国天下，我当然不能将他拘在我的商铺里头。如今……他是为国而亡，虽然目前还不能将他的身份大白于天下，但是我相信，他是愿意的。」
　　说完，沈钰宁再也忍不住，捂著脸呜呜哭泣起来。
　　朱斌讷讷良久，才又干巴巴说了句：「乡君节哀……亡故的十三名轻骑，虽则不能将尸首寻回，但我们……在边防替他们立了衣冠冢。并且我二叔下令，守卫边防的战士们，年年秋祭，对他们绝不能忘。」
　　沈钰宁哭了许久，待擦干眼泪抬头，除了眼睛红肿，面颊还带着泪痕，神情已经恢复正常，对着二人行礼告辞。
　　待她走后，朱斌看向子都：「子都，她……」
　　子都摇摇头，回转身去了书房。
　　自从知道玄之没了的消息，沈钰宁反倒是振作起来了，得空了就去大理寺寻薛煜嵩，问询关于女子可以独自立女户的事情。
　　却说这对从前的兄妹，性子却是一般无二。薛煜嵩虽然在钰宁面前，保持着怀疑的态度，但是既然接下来，就一定会努力将它做好。
　　他在朝中寻了关系好的同僚，为这件事情，四处奔走，然而赞同理解他的，几乎是万中无一。
　　陈二哥得了消息，主动寻过来：「我知道你心疼钰宁，不过，你也好生劝劝她，她被圣上封赏做了乡君，也独自立了女户，已经是特例了。寻常女子，哪里有她这番能力与机缘？总不能人人都许以特例吧？」
　　薛煜嵩摇头：「我不是为了钰宁，而是，她说服了我。温魄，你可曾看过那些女子的案宗，她们被世俗所累，日子如同牲口一般。即便你我生在高门，贵族里头的女子，教养看得甚重，那等抛弃女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的啊。」
　　他怅然又道：「你说钰宁是特例，可民间可怜女人，并非是只有几例，而是非常非常之多。为了调查岑小娘的案子，我走访足足四个月，是当真瞧见，民间女人何等可怜，可怜又无知无助。如果真能替她们立法，那么钰宁独立女户的事情，就不是特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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