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贞的脑子稍微转了转，连忙去了旁边堂屋，找出那半包茶叶，拿开水沏了，等东屋里大概都解释清了，水也不烫了，才端进去，递给明义：「明义给先生磕头敬茶。」她也回过味儿来了，自己刚才的应对实在是太冲动、也太小家子气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穆家夫妻主动找上门来，那肯定就不是图那点子束修。
　　更尴尬的是穆永宁，在何贞跟明义跟前丢了这么大个脸，回家之后还不一定他老爹怎么修理他，一想起这些，他就头疼。
　　明义恭恭敬敬给穆靖之磕了三个头，又敬了茶，同样也给师娘磕了头，只是才磕了一个就被穆太太拉了起来：「好孩子，我们也不图别的，只看你是个好苗子，不想你在乡下地方耽误了，你往后只管好生用功就是。你有了出息，也好照顾你姐姐不是？你看她，多不容易。」
　　夫妻俩办完了这事儿，见儿子还不想走，也不管他，就先告辞了。临走穆靖之说：「虽说是守孝不应走亲访友，可是商讨学问却也无妨，咱们也是近邻，往后明义隔天下午来跟我念书。」
　　明义自然无有不遵。
　　回了自家院子，穆太太才有些不赞成的道：「你不是说就看着吗？怎么又如此冲动行事了？你看给那丫头惊得，我都觉得有些无事献殷勤的意思了。」
　　「阿茹，你不知道，那孩子真的是个好材料，你跟我来，看看他的文章就知道了。」穆靖之搂着穆太太的腰往书房走，「这孩子就是进了乡下的学堂，也是要耽误的。我原知道他不错，却不想果然了不得，我这还真有些见猎心喜了。」
　　看了明义的文章，穆太太也是满脸惊艳：「这般文采灵气，若不雕琢，将来有了仲永之伤，可就真的可惜了。」
　　「正是。所以我才没有按耐住。」穆靖之笑笑，「多少年了，头一回做了一件完全不看利害得失的冲动事。」
　　「恐怕他姐姐要被你吓得睡不着觉。」穆太太有些无奈，「你发了一回少年狂，可让人家孩子栽个大跟斗，看着吧，很快她就要来送拜师礼了。」
　　「不送也无妨，送了你就收下，我在笔墨上贴补她兄弟就是，还能换她个安心。」穆靖之想了想，「目前也只能这样了。你看你儿子还在人家家里呢。」
　　还在人家家里的穆永宁弄清了情况之后倒挺高兴：「那以后你就是我师弟了，咱们常来常往，就更亲了。哎你看这个，我家佃户里有一家的小狗刚下了崽，我想着你们家也没个大人，养个狗再合适不过了。真要有什么事，它多叫两声，我们就听见了。再说，将来还能跟这俩小的玩儿呢。」
　　这确实是个贴心的好礼物。如果没有明义拜师这档子事的话，何贞一定会毫无负担的接下这条小狗，当然现在也是欢喜的收下了，可对穆家，还是心理负担挺重的。
　　明义今天格外高兴，看着小狗，可是想着姐姐的话，还是纠结了一下，最后说：「大姐，我会听先生的话，将来也孝顺先生的。还有穆大哥，我都记着的。这个小狗，我就叫它小恩，行吗？」
　　感恩的意思。
　　何贞当然点头，人情债最重，可是已经背上了，她也不能再怕。只要弟弟们不变成自私自利的人，都知道感恩和回报，她也不必过于紧张了。
　　穆永宁恋恋不舍的离开之后，何贞就不掩饰她的疲倦了。今天顶着寒风送了货，回来又经历了情绪的大落大起，最后还背着一份让她不知道怎么还的人情债，她坐在炕边，就不想动了。
　　迷迷糊糊的打起了盹，何贞忽然想到，明义得了这样的机缘，明辉会怎么想？他本来就对学习没多少信心，这下会不会更自卑了？
　　事实证明，明辉的胸襟比何贞想象得要宽广许多，或者说他对弟弟的疼爱足够战胜他的失落，总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只是稍微愣了一下，接着露出大大的笑容：「大姐，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别的不说，人家见过大世面的人，眼界也比村里的夫子高，对明义只有好处！」
　　何贞还是不放心的问：「那你，可也想拜那穆先生为师？」
　　明辉立刻摇头：「别别别，姐，你可别为难我了，我就跟着夫子认个字，明白个道理就不错了，我还是想练功夫。」
　　「好，我明白了。」何贞点头，「你心里有数就比什么都强，我会想办法的。你们两个都好好的，也给弟弟妹妹做个榜样，让他们都好好跟着哥哥学。」
　　「哥哥！」炕上的何慧忽然脆生生的喊了一声。
　　何贞几个顿时石化。
　　何慧又喊了一声：「哥哥！」
　　「妹妹说话了？」明辉呆呆的问。
　　「真的呢，妹妹说话了！」明义也很兴奋，完全没了刚才的严肃郑重。
　　其实两个孩子早就会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声音了，何贞也知道他们可能是要开口说话了，可这会儿听着还是很高兴。之前何慧其实已经叫过「爸爸」「妈妈」这样的字眼儿了，不过当下人们都还是叫爹娘，明义也当是小孩子无意识的，何贞虽然听着了，可是想想已经逝去的父母，说出来也是徒增伤感，没想到再接下来小宝贝最先开口叫的居然是哥哥。
　　明义和明辉争着答应，又哄着明睿也叫，可惜一直都不成功，俩人只好放弃了，转而教何慧叫「姐姐」，可是这个词对于刚开口说话的孩子来说有些难度，也没教会。
　　明辉就拉着她的小手说：「其实你应该先叫姐姐，是姐姐养活了你呢。」
　　明义出门去挤羊奶，虽说孩子们已经很能吃一些东西了，可羊奶一直还是没断的。何贞见了，就说明辉：「叫我看啊，妹妹是记着二哥呢，她可是二哥喂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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