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送走了何氏，何贞一时也找不到什么事情做，就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接着纳起来。也就是腊月里不天天摆摊，她才有功夫做这些，新衣服是早就做好的，就是鞋子要常做，明义还好，明辉和她都是走得路多，格外费鞋，而且两个小的开春就要下地走了，也得穿鞋，这些活足够她填满碎片时间了。
　　穆永宁提着篮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贞低着头做针线的情形。
　　他没少见过女人做针线。他娘亲、奶娘还有从前房里的丫鬟姐姐都是针线上的好手，他见得多了也觉得平常，可这会儿，看着何贞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做针线，他就觉得好看得很，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了她。
　　知道白天明义要在家看书学习，当时盖房子的时候何贞就要求窗户开得大些，屋子里地上铺了青石砖，*面也都粉刷了白灰，她还专门从陈娘子那里买了上好的白纸糊了*和窗子，所以她家比一般的农家房舍显得格外干净敞亮。
　　冬日的阳光十分温和，透过窗子照在屋里，就把何贞认真的表情照得特别清晰。
　　只是何贞马上就听到了动静，抬头笑着问：「吃饱了……哎，你怎么过来了？」因为穆永宁上次发了火，何贞也不再叫他穆少爷，可又觉得跟弟弟一样叫他「大哥」有点怪怪的，就干脆不称呼了。
　　「你坐着，忙你的。」穆永宁把筐子放回了外面堂屋，才转身进来，也不见外的在炕沿坐了，「我娘让我给你送的年礼，她说你们是晚辈，他们要是真过来了怕你们还别扭，就让我拿过来了。」
　　「这怎么行？从来都是学生给老师送年礼，哪有反过来的？」何贞站起来。
　　穆永宁把她摁回去：「你也忒讲究了。那还有‘长者赐不敢辞’呢，偏你想得多，这是给你的回礼，就当是邻居来往，你就别多想了。我看了，都不值钱。」
　　「那我给你倒碗水吧。」何贞还是起身去倒了碗热水过来，「我这几天没做买卖，家里没啥好吃的了。」
　　「切！就跟我贪你那口吃的似的。」穆永宁接了碗，也不嫌白水没味道，喝了一口才盯着她，「你怎么了？哭了？明辉他们呢？」
　　何贞摇头：「今天是我爹娘忌日，他们在我爷爷那边呢。」
　　「唉呀，一年了啊。」穆永宁想起他第一次见到何贞时的情形，想到她没了父母，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少年人初识情滋味的时候会患得患失、无所适从甚至作天作地，可是时间久一些，慢慢也就摸索到了相处之道，穆永宁就觉得现在这样说说话挺好，自己再着急，再作，何贞也不能一天就长大。而且细水长流的过日子，就跟爹娘那样，也挺幸福的。
　　陪着坐了一会儿，穆永宁问：「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何贞手上不停，道：「头年不行了，就剩最后一个集，干点啥也有限了，能赚点零钱过年就不错。过了年，我打算看看多做点别的，我心里有些想法，可也都还没捋明白。」
　　说到这些，穆永宁也没什么办法，这小丫头是个倔的，搭把手干点活可能还行，要是真的怎么帮她，她绝对不会接受的。不过他现在也知道了，自己除了靠爹娘，其实也还啥都不是呢。
　　「对了，我跟你说啊，我爹说了，这两年他也要读书备考，回头出了孝，要带着我跟明义明辉一起去考呢。」穆永宁只好说点自己能做的事。
　　「真的？」何贞抬头瞧着他，「先生真的真么说？」她现在也跟着弟弟管穆靖之叫先生了。
　　穆永宁点头：「所以过了年我们的功课肯定都要重了，可能也不能出来玩了。」
　　「那是应该的。」何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不大有信心，「先生这么说，必然是有把握的，你们都读了那么多年书了。可是我家明义明辉，能行吗？特别是明辉，他一直说功课不好学的。」
　　「明义是准行的，说不得比我还强呢，明辉是差了点，可还有两年功夫呢，我看他也用功，到时候让我爹指点指点，肯定行的。」穆永宁让她乐观些，「就算不能一步考上秀才，一个童生总还是行的，那在乡下不也是好的？」
　　「那是。既这么着，来年我就更得加把劲了！」何贞干劲十足。她不怕吃苦，只怕没有奔头。
　　穆永宁不是空手回去的，何贞说坛子里的咸鸭蛋现在正好吃，又给他捡了十几个。他不想让何贞破费，可是想着这都是她亲手做的，又舍不得不要，十分纠结的回了家。
　　腊月二十六的年集还是十分热闹，何贞把昨天费了一天功夫做成的点心肉脯之类的卖光，也没再买多少东西，毕竟他们在守孝，不吃肉不喝酒，不贴对联，更不放爆竹，倒是多买了几刀纸，留着除夕夜烧给父母。
　　穆太太给的年礼是两沓宣纸，两支毛笔，两块墨，半匹棉布和一斤白糖，何贞看了，文具品质都一般，不过明辉他们用就已经很好了，这些东西算不上贵重，却也不轻省，难得的是都是他们需要的。
　　何贞让两个弟弟分别拿了东西，又教他们：「虽说这些人情来往的事都有我，往后也有你们的媳妇张罗，可你们也要记得，做这些事情都要上心，想想人家真正喜欢的是什么，需要的是什么，送礼要送到人家的心坎上，既是自己的一片心意，也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大年三十的团年饭还是在何家院子里吃的，只不过姐弟几个都没吃饱。下午回了自家，何贞打发弟弟们去洗澡，换新衣裳，自己则在厨房里另外烧了一桌饭菜。
　　暖炕真的是个好东西，不光睡觉暖和，连带着屋里多了个暖气，房间里都暖暖和和的。这样在屋子里洗澡也不怕着凉了，虽然说往屋里提热水有点麻烦吧，可困难总要一步一步的克服不是？比比去年，这已经是好很多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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