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弦五十 第7章

  途经御花园假山处.她却意外地听到训斥之声,“打你是为你好!让你知道什么规矩!”好熟悉的声音,好熟悉的论调。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忆及初进宫的遭遇,不免义愤。这些年跟着平和温善的太后,性子虽柔顺了许多,然天性中的疾恶如仇却未减分毫,难怪古人也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玉香姐姐好高的兴致,又在教人吗?”她转过去,笑盈盈地看蛾眉倒竖、冷眼斥人的杨玉香。还真是凶呢!瞧把这几个小爆女吓的,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样让她见了就恼。
  “曹锦瑟!你又要怎样?”杨玉香咬着牙瞪她,“别仗着太后宠你,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
  “锦瑟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曹锦瑟也不着恼,只嫣然巧笑,“锦瑟不过想问玉香姐姐发这么大的火所为何来?莫非忘了圣上曾颁旨,严禁宫中喧哗?!”
  杨玉香身子一震,咬牙道:“你好!锦瑟——”
  “托玉香姐姐的福了!”曹锦瑟曼声细语,看着她忿忿的背影不觉微笑。
  “你们也都去吧。”声音一顿,她看向头里那个眼也不眨地看她的宫女。好熟悉的一张脸,她的记忆中有她。
  “你——”
  “禄儿?!”那宫女颤声试探,让她猛然记起,“金英!杨金英!”怎能忘记呀!她童年的玩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禄儿,真的是你?”拉住她的手,杨金英泣不成声。怎么能想到分别四年后竟于深宫内院相逢,却半是惊喜半是疑惑,“你怎么会在宫里?还改了名字?”
  “你呢?怎么也进宫了?”曹锦瑟不答反问,那个长长的故事怎么说得清呢?
  “去年春入宫的,已一年有余……”杨金英低语,有淡淡哀凄。有什么好说的?家境贫寒,被迫入宫……最普通不过的理由。
  望着几个女孩忧色满面思及自身,曹锦瑟不禁低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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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了药回转慈宁宫,却于廊下遇着一只猫。这狮子猫全身毛色淡青,卷曲、滑腻、毛茸茸的,惟有双眉莹然如雪,虽未见过,她也知这猫儿必是皇上特封之“虬龙”的霜雪。虽知霜雪是皇上所爱的宠儿,不可妄戏,但对上那对灵气逼人的碧眸,她顿生喜意,一时竟忘了该有所避讳。
  “瞄瞄……”曹锦瑟蹲轻唤,那狮子猫爱理不理地瞥她一眼,转身欲去,却又停下脚步回首看她。瞧了半晌,才突然跃到她的膝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舒服地窝在她的怀里。
  这算是看她顺眼了吗?
  呆怔过后,曹锦瑟不觉低笑,轻抚它的绒毛,有种温暖的感觉。她是个怕冷的人,每到冬季,都恨不得捧着暖炉窝在棉被里。因此,最喜毛茸茸,温暖的感觉。若非太后玉体欠安,不喜猫儿吵闹,她早就养几只小猫了!
  拥着霜雪坐在阶上,阳光里,她溢出柔柔的、暖暖的笑。
  “咦!”突来的一声轻呼让她猛然回首,看见身后面色苍白的男子,呆怔当场。
  天!早该想到的,霜雪既在,圣上又怎会远离呢?可是,明明没有看到侍卫和太监呀!
  霜雪“瞄呜”一声,倏地跃下,在皇上脚边蹦跳磨蹭。
  曹锦瑟猛地醒过来,慌忙跪于阶下,“奴婢叩见皇上。”
  “起来吧!”朱厚熜笑笑,出乎意料地和颜悦色,却让曹锦瑟更加忐忑不安。
  “你是母后身边的人?倒有几分本事嘛!霜雪平时除了朕外,从不肯让人碰的。”朱厚熜笑看着她,看来心情好得很,“你就是母后最宠爱的那个……”
  “奴婢锦瑟。”曹锦瑟垂着头,诚惶诚恐地回答。虽然皇上此刻看来并无恶意,可谁知他何时突然不悦呢?皇上盛怒时,别说她一个小爆女,即便是朝中重臣、宫中后妃,轻则斥骂,重则杖责鞭笞。怎不让她胆战心惊,惶恐不安?炒股日记www.ddgp.net
  “锦瑟?!对!就是这个名字……朕见你多次,却总是记不清你的名字。”朱厚熜微笑。与母后一番长谈,原本浮躁的心竟难得的平静。有多久未曾与母后这样谈话了?自他沉迷于长生升仙后,真的疏忽了许多。
  曹锦瑟眨了下眼,犹豫半晌,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太后其实是很寂寞的……”若皇上不炼什么丹,求什么仙,多陪陪太后,她也不会久病不愈了。
  朱厚熜扬眉看她,微泛怒色,旋又笑起来。适才母后十句话倒有六句提到了这个什么锦瑟。本觉母后过于宠信婢女,但现在看来,倒是个忠心的丫头。
  “你抬起头来!”他笑着,看她缓缓抬头,不禁一怔。这是他第一次看清她的容貌。论姿色,她不美,不过堪称清丽,不辱圣目罢了,可是,她的一双眼却总让他觉得有些什么是与他所见过的女人不同的。是什么?他一时想不出,却觉她畏怯惶恐的外表下是一颗大胆无惧的心——她并不是很怕他这个皇上呢!
  有趣!做了十七年的皇帝,他最先懂得的就是“威柄在手,朝纲独断”,在掌控生死祸福的无上权力面前,文武官员、宫中后妃,无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惟命是从,诚惶诚恐。惟这小小的宫女,表面上唯唯诺诺、恭恭敬敬,骨子里却一点也不怕他这高高在上的皇上,甚至敢婉转进谏指责他疏忽太后——好一个大胆的女子!
  皇上是否生气了?!是她愚笨!几经教诲却仍做不到谨言慎行。她在心里低叹,脸上却是木然。
  这丫头果然是不怕他!朱厚熜笑了,“你叫锦瑟?姓什么?”
  活在人世三十三年,享尽了荣华富贵,人间艳福;看惯了崇敬恭维,畏惧惊怕;除了长生仙道,再无令他感兴趣之事。偏这小丫头,却勾起他淡淡的兴味。
  “奴婢姓曹。”皇上是怎么了?若是怒容相对,她倒也坦然,偏他这淡淡的难以捉模的笑容,却让她忐忑不安。
  “曹锦瑟……好名字!你是哪里人氏?何时入宫?”难得的好兴致,逗逗这小丫头倒也有趣,竟似重回做兴献王世子时那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从不知皇上也会像地保一样查询户籍呢。曹锦瑟垂首敛眉,“奴婢福建莆田人,嘉靖十三年元月入宫。”
  嘉靖十三年?!若他这个皇帝还未老到记忆力减退的话,那他可以肯定一件事——嘉靖十三年绝对未曾选秀女入宫,她又怎会是那惟一的例外呢?
  偷窥皇上越见阴沉的面色,她反而定下心来。这才是帝王本色呵!终是要发怒呀!“你真是十三年元月入宫的?”朱厚熜半眯了眼,正想查问到底,却听一个声音响起:“陛下!”他扬眉看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墨窸。脸上轻松自然的表情绝对是其他臣子无法窥见的。没办法,对这个伴他一同长大的墨窸,他怎样都无法视他为匍匐脚下的臣子。他是他的朋友、知己——其实,自古最寂寞、最需要朋友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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