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雨浥轻尘 第6章

  东方离的眸光瞬间转暗。容桢,这两个字像是带着刺一般自他心上划过,多年之后的今天,依旧会让他心意难平。
  “臣弟的确不知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恕罪。”
  说是这样说,此刻人在他的府上,他与她一路同行回来,发展至哪个程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皇帝不是傻子,到了这个分上再纠缠也讨不到便宜。说是君臣,安淮王执掌兵权,他这个皇帝在他眼里,其实也不过是形同虚设。
  况且他早已做过心理准备,那孩子留在安淮王身边,对自己来说未尝就一定是坏事。
  “罢了,既然十六弟你有心且先了朕一步,那就让玉哲公主暂时住在你府上吧。只是你已经定有婚约,朕却因为看在容桢的分上,不愿你委屈了她的亲妹妹。朕说这话,你可明白?”
  “臣弟明白,谢皇上成全。”
  皇帝或许在为政上昏庸无能,但论及心机却并非泛泛之辈。在多年后的今日将容桢的妹妹牵扯出来,全是因为一旁那个正玩得开心的八岁孩童。
  东方离状似宠溺地看向小皇子。他知道那是皇帝最后一招的棋子,只不过最终会为谁所执,那就要看各自的本事了。
  转眼玉哲已经在王府里住饼半月。
  论处境,她一直被当作上宾对待,锦衣玉食,奴仆随侍。
  只是这半个月里,她只在匆匆间与东方离照面过几次,大半还都是他离开时,她勉强瞧了个背影而已。他说带她回来有自己的目的,却是迟迟也未见有什么特别的行动,而这种一时的安稳反而令她坐卧难安起来。
  最关键的问题是,她连东方离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能够进到宫中去。
  被指派来侍候她的婢女叫红映,年纪与玉哲相仿,是个手脚麻利脑筋机灵的丫头。这段日子相处下来,玉哲倒是对她放下了不少心思,心中烦闷了,也会同她说说。
  “红映,你可知王爷这段日子在忙些什么?我每回瞧他,总是急匆匆地进出,晚上也回来得极晚。”
  红映只当郡主是对王爷倾心却无法相见,才会心中郁结不欢,当下劝慰道:“每年春日里,皇上都会去西山的围场狩猎,王爷这几日是在负责安排一些事物,所以才会忽略了您。”
  玉哲点点头,原来如此。想不到他一个领兵疆场的人物,回到京城里居然还要理会这些繁杂的小事情,难道他那个王爷当得并不似外界瞧着的那么风光?
  “那几时才会结束?”
  红映想了想,也不确定地回禀:“总还要个几日吧。”
  这样漫无边际地坐等,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看来她得想想法子才成。
  这边她正蹙眉想着,门外有婢女俯身禀告:“郡主,王爷请您过去。”
  玉哲的脸上浮现诧异之色。
  她这里正愁着呢,没想到他倒像是知她心意似的,立即就来找她了。
  “知道了,我就过去。”
  避家在前面领路,玉哲一身的汉服装扮,提着裙摆小心地随行其后。
  她来到王府也算寄人篱下,自然是人家给什么就穿什么。下人送过来的都是些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穿起来十分繁琐,她努力适应了半个月也未能适应过来。炒股日记www.ddgp.net
  途中经过花园水榭,瞧见园子里的春花都开了,姹紫嫣红的颜色十分讨喜。她看着,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避家见她迟迟未跟上来,转过身恭敬地唤道:“郡主,请随老奴这边走。”
  她抬头一笑,拾步跟上。
  书房中,东方离正背着身擦拭着自己的那把长剑。
  避家立于门外低声禀报:“王爷,郡主来了。”
  他闻声,侧身望来一眼,“知道了,下去吧。”
  避家退了下去,只留下玉哲独自站在门外,心中自然十分别扭。
  “王爷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东方离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的杏色锈金长裙,绾着简单的发髻,如何看,都是一副秀丽温婉娇美动人的模样。尤其是她做这一身打扮,加上容貌上的五分相似,竟依稀让他生出了片刻的恍惚心思。
  玉哲见他迟迟不回话,困惑地看了他一眼,“王爷?”
  他顿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回过神,从容应道:“明日皇上要去西山狩猎,下旨召你随行。你准备一下,明日随我一同走。”
  皇上狩猎出游,为何会突然找上她这个毫不相干的人?她对那个万人之上的君王提不起丝毫的景仰与敬重之情,事实上,她心中最厌恶的那个人,正是他。
  不过转念一想,她或许可以见到那个孩子。
  “我知道了。”
  再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裙,心中微微有些不满。他找她来也不过就是传个简单的话,既是如此找个下人去告诉她一声不就成了?害她白跑一趟,方才还险些被门槛绊倒。
  “没事我就先回房了。”她神色哀怨地提起裙摆,转身出门。
  他的声音却自身后传了过来,有几分的停顿,才低声道:“你明日不要穿这一身衣服去,换身简单朴素些的装束。”
  玉哲在心里偷偷翻了个白眼。听他话的意思就是嫌她穿这一身衣服难看了,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安排给她的。
  “我会记下的。”
  “嗯,那你去吧。”
  房中的人淡应一声,收回目光。
  并非是她这一身的装扮难看,而是她如此的模样与某个人太过相像,明日若是让皇帝见着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于他眼中,她的利用价值掩盖掉了他心中的其他情绪。而方才第一眼见她时的心思动摇,应当只是出自他对某个人的思念,与她无关。
  自多年前心中的人离世之后,在他的人生里,举凡与他相关的事情,都是无关风月情长。他的人生里,亦是再不会出现“感情”这样可笑的字眼。
  皇上出行,带的自然都是得力的干将和他愿意放在心上的人。
  西山围场位于京城二十里之外,一行队伍浩浩荡荡自广安街上穿过,所到之处百姓皆要跪地恭送。
  除去奴仆,皇帝领头前行,高头俊马原本很是神气,只是他已近暮年,自然不似随行一旁那俊美无比的安淮王更能引人目光。
  两人年纪相差甚远,那样一前一后行着,倒更像是年迈的父亲与风华正茂的儿子一般。
  当然,这种话寻常百姓也都是在心里偷偷说说,又不是不要命了。
  安淮王今日一袭暗紫劲装,紧随于皇帝的马匹身后,两侧则是护行的大内侍卫。
  而段辰则是紧步跟在自家王爷的身后。他看起来是安淮王的贴身小厮,实际上已经官拜四品带刀护卫,战场上举军杀敌之际,他亦是一马当先的先锋将。
  他见皇帝的马骑得远了些,便将马往主人身旁的位置靠近了些,压下声音禀报道:“王爷,玉哲郡主的马车落到队伍后面去了”
  东方离闻言,并不担心,低声吩咐道:“你也放慢速度,一路要负责暗中守在她周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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