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飞扬 第四章

  时至近亥,月上中天,羁冰月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感到每一寸肌肤都似被火割裂,五脏六腑仿佛被煮熟了一般,呼吸跟不上来,四肢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搐的。
  叶云见他那痛不欲生的模样更是心中大快,一手抽去他外袍冷嘲道:「教主,滋味如何?想来我还是对你太仁慈了。」
  羁冰月咬牙切齿瞪著叶云好一阵,终于忍不住喘息著道:「待本座恢复功力,哪容得你在本座眼皮底下作威作福。」
  叶云心中好笑,还说恢复功力,现在记忆都没了,跪在自己脚下,这还想翻身,做梦去吧!想著又用话激他,「外边都传言挚月教主如何厉害,威严不容侵犯,若都知在这里做阶下囚,岂不大快人心。」
  本以为他还能有本事与自己顶两句,谁料那人已经说不出话了,仰在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最终手脚并用的爬到叶云身前,双手欲抓住叶云衣袂,却被对方一个闪身避开了。
  叶云绕到他身后,淡笑道:「想要解药就求我呐,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
  「求……」羁冰月浑身颤抖著,怎么也无法把话说完全。
  叶云只见那若隐若现的里衣下,两瓣雪臀轻轻颤抖著,一时间竟忍不住一个跨步压上去,笑道:「若是我教仇敌也能看到你这副可怜像,怕是都想上你。」说著已掏出自己的凶器,一个挺身就顶了进去。
  羁冰月「啊」地嘶了一声,动也不动了,想是毒发攻心又加上外力的侵犯,一时间顶不过,便晕了过去。
  此时此刻,谁也不知道,张扬就趴在那屋顶上,掀起了一片瓦,远远看去叶云的眼神,那眼里是种濒临疯狂的恨,是一种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的狠戾。想这几日来一直都和蔼可亲,与自己有说有笑的叶大哥,何曾如此凶煞,简直变了个人,张扬心中不解,却看著地上那人被这般凌虐,心里不知为何就揪得厉害。
  约莫过了半刻,叶云瞧著身下的人已经快不行了,这才有些恢复了理智,从他身上下来,掰起那埋在地上的头,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一掌推进去,见那人面色稍有好转,便出了门去……方才真恨不得这般扼死这家伙,可惜留著还有用。
  ****
  房顶上张扬眼看叶云离开,忙从房顶翻身越下,推门而入,见地上那奄奄一息的人,长发凌乱的覆在面上,那裤子褪了一半,无力拉上,被掐得通红的臀暴露在空气里,微微开启的唇间溢著泛著褐色的血丝。
  张扬一时间有些呆愣,这人到底怎么落到如此田地,实在惹人心酸。想著忙走上前去将他抱至床上,一掌推入他胸口,内力源源不断灌入进去。不禁心中泛苦,想这些年过去了,自己还是余情未了,对方今日于大殿上却要杀自己,这般自作多情怕是也会招人厌恶吧!不知这人醒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
  过了半晌,见那人悠悠转醒,张扬不再多想,堆起一副嘻笑面孔,摸出自己身上带的一枚瓷瓶,翻过他身子,将那裤子又拉低了些,小心分开他的臀瓣,一整瓶红玉露散冲著那穴口就倒了下去。
  冰月刚一醒来,只觉股间一阵清凉,忙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人嘻皮笑脸,当下反射性的一拳打过去。
  张扬一个不防,便挨了记棉花拳,捂著鼻子就道:「你干嘛打我吧?」
  床上冰月赶紧拉了拉裤子,翻起身子,蹭地就要站起来,不料后庭一阵剧痛,那伤口又迸裂开了,整个人直直向床沿倒去。
  张扬眼明手快的把人扶住,顺势一把带到自己膝上,看著怀里软下来的身体,不禁一惊,想来这顺势入怀也是在珠玉阁那种地方养成的好习惯了。
  那人疼得厉害,被他抱著也懒得再动,喘了老半天才有所缓和,才淡淡的看向他,皱眉道:「你方才在做什么?」话一出口,突然发觉自己不该问,屈辱得侧过头去。
  张扬嘿嘿一笑,抽出压在他腿弯下的右手,掌心一翻,亮出那只青瓷药瓶来,「这个呀,珠玉阁的名药,专治后庭开花,你便是受了再大的创伤,也包准你二天痊愈。」话音方落,羁冰月已是一手拿过药瓶,扔了出去,咬著牙齿道:「闭嘴!」
  张扬哪知他心中屈辱,见他此时还对自己如此强硬,不禁气道:「冰月,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
  「你!……」羁冰月气极,正欲骂回去,却忽地一阵莫名,盯著张扬的脸看了老半天,茫然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咦?」张扬一奇,「冰月呀,我叫你冰月,难道这也不准叫?」
  怀里人皱眉,「冰月?是我的名字?」
  张扬呆若木鸡。
  孰料怀里的人却像突然来了兴致,一劲儿盯著他道,「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你到底快说呀!」连身下的伤也忘了疼了。
  张扬狐疑的看向他,道:「你不知道自己叫冰月?」
  羁冰月摇头道:「这里人都叫我教主,包括那叶云,没人称呼我姓名。……叶云没告诉你吗?我两年前受了点伤,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张扬大惊,一时间难以反应,脑中思绪不停运转,方要有所了悟,却见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的正是叶云。
  「张扬,我到处找不到你小子,原来在这里风流呀!」
  张扬尚未回过神来,怀里的已经瑟瑟地抖了起来,张扬忙将怀里人放下,拽著叶云就走了出去。
  ****
  夜风阵阵掠过兰湖,徒增一分阴煞气息,张扬站在湖边定定的看著叶云,一改平日的嘻皮笑脸,心里头早已明镜一般。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哥又为何要找我来?……挟天子以令诸侯,怪不得大哥如此执著,连爹的遗言也作耳旁风。」
  「张扬,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挚月教与我有血海深仇。」叶云急欲辩解,却说著徒生一股愤恨,手心已攥成了拳头,怒道:「不报此仇,我怎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家人!」
  张扬听他言语激愤,心中也是骇然,正欲上前缓和,那叶云却已自己按捺了下来,迳自叹了一气,拉著张扬坐下,开始叙述他的生平……
  原是这样的,那叶云原是江左铸剑山庄少主,名门之帮,本江湖素有声誉,却在他六岁之年一夜满门,全家为挚月教所杀,只余下叶云一孤子。后来得张千山收留习武,十六岁闯江湖,在家人坟前立誓血仇。五年前得挚月教长老陆承风赏识,便加入教中,伺机灭教。
  可惜入教五年,混得个左使位置,却对这兰湖山庄的机关暗道,以及各个分堂的藏匿之处都不得要领,灭教谈何容易。原想得再多取教主信任,爬得更高些,或许能掌握点什么,却在两年前遇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日见那教主手里拿著一封信,见他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跑到马厩随便拽了一匹马就跑了出去,是叶云便在门口将他拦下,表面上恭敬问他有什么事,暗地里却将数枚醉心针刺入马腿。
  那教主神色恍惚,不若平时镇静,竟是丝毫未查觉,只说了句「没你事。」便策马冲了出去。待到行至一山崖,醉心针的药力猛然发作,那马一个扬身就将教主抛了下去。
  叶云带在山崖下找到他时,虽没有摔死,却已记忆全无了,本想趁他伤重之际一掌拍死他,却又想到自己的灭教大计,不得已忍了下来,这才想到了用毒先控制著。三番五次的想废了他武功,可惜废不去。那挚月教修炼九元神功,每修高一层,先前的层级便化为真元,所以只好废去他最后一层功力,其余的用冰珀克制住。
  后来过了一年,那教主已渐渐为叶云所使,叶云却无意中到了江庶分堂,得知那两年前闭关的教中长老陆承风即将在年后出关。叶云心知等那陆长老出关,自己威风日子怕是到尽了。如此只有靠教主来牵制那陆承风,那教主便更杀不得了。
  沿搁至今,那陆长老不出三月便要出关了,叶云怕突生变异,自己招架不住,便找了张扬来。
  ****
  一席往事讲来,叶云已是口干舌燥,张扬听著也极累,个中分析太多,满脑子已乱七八糟,唯记得最后那个陆长老……,陆承风?张扬想起以前逃命时那雪球,就是那个一路追杀自己的老头?
  正想著,却听那叶云又道,「如今我需要尽快知道这兰湖山庄的机关暗道如何破解,以及各个分堂的藏匿之处,如此一来,必须抢在那陆长老出关之前,让教主恢复了记忆。」
  张扬心知叶云这是有求于他,只得一摊手道:「叶大哥要我办什么,小弟义不容辞。」脑子里却暗想让那冰月恢复记忆,又是如何一番局面,是否会记起自己?张扬极想搀和这事。
  叶云见他爽快,心道可不是同门兄弟,这张扬实在够义气,于是道:「江南黍阳县有座九仙山,山上有九道仙人,仍是我昔时故交。」
  张扬一愣,道:「九道仙人,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江湖圣医?」
  叶云点头道:「我在教中还有些事要安排,你替我带教主去江南寻那九道仙人,就说是铸剑山庄叶飞漓有求于他,他必能把教主这脑子治好。」说著将一瓶药丸递给张扬,道:「这是亥焰的解药,你至月圆的时候,便给教主服了。」
  张扬一手接过药瓶,心里乐不可支,这等好事,他正想呢。
  第二天中午大家就启程了,张扬本想得来个二人世界,却不料那羁冰月要老余小十那一伙子全都跟上,弄得张扬幻想破灭。这其实是叶云的意思,没了教主这帮死心塌地亲信,自己在教中才好运作。
  结果一行人匆匆上路,还未行出数里,那羁冰月突然朝身后人喝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再走,我与张兄弟先行。」
  那群人莫明其妙,却也只得停了下来。
  张扬更是茫然,却见只要叶云不在,这教主可真是说一不二,令行禁止,那些人连个理由都不敢问。
  直到那边羁冰月已行出数步,朝他冷冷道:「张兄弟,还不快走。」张扬赶忙策马追了上去。
  两人始终无话,行了约莫半里路,羁冰月回头看看身后已无人,这才对身边张扬道:
  「我知你是那叶云的朋友,可……你昨日两次帮我,真……谢谢你。」
  张扬丈二摸不著头脑,自己何曾有过帮他,只是碰巧而已。面上却傻傻一笑,道:「你身子好点了没?」
  羁冰月已放慢了马步,见他亲切,这才低头小声道:「我……我只敢跟你说,我……疼得厉害。你能帮……能帮……」说著脸色脆红,也没敢往下说了。
  张扬一愣,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昨晚被伤的是胯下,今天岂能再骑马,想到这里,忙撑手把人抱到自己马上。
  那人很是顺从,小心在他怀里挪了挪姿势,一抬眼,竟是有些羞怯。
  「对了,昨天晚上,我一直想问你,我们以前认识吗?」
  张扬一个闪神,脑海里翻腾过片段往事,床第之欢,刀剑相向,短短一个月,无聊又无稽,该如何说起?一低头看见怀中人绯色的脸颊,吃吃的摇头道:「不认识。」
  那人闻言急道:「可是你昨晚明明叫我……」
  张扬笑笑,这也算理由吗?
  怀里的人也自知失言,低头不再说话,心里却不知为何,好失望。
  两人一路行得慢,晚间入城,羁冰月见路上已开始有了人迹,忙忍著疼痛换到自己马上。后头兄弟也追上来了,本欲再赶些路,教主却说累了,大家只得随处包了间客栈,便安顿了下来。
  那羁冰月方一进客栈便往楼上去,边上梯子边让小二打水,说是要洗澡。
  教主还未吃饭就上去了,楼下的教徒像是习以为常,一个个按照惯例坐到桌边,准备开饭。
  张扬独自走到窗边,单人一桌,也不在意冷风忽悠悠地往里灌,想是已经习惯了独自逍遥。
  谁知甫一坐定,那边小十就伸手招呼张扬过去坐,老余跟著就狠敲了小十一记愣子,却什么也没说。
  张扬生性随和,别人一招呼就赶紧凑过去,倒是把大家看得目瞪口呆。结果聊了两句才知道,前些日子大家和张扬打了一架,怕张扬记仇,不愿再和他们同吃一锅饭。
  张扬面上一顿尴尬,赶紧拱手道:「这可真是误会大了,我看大家一桌桌坐得那么方正,心里还在委屈没有我的位置。」
  这话说得大度,又凭添了一分融洽,大家对张扬更有好感,这会儿都把目光投向一边得意洋洋的小十,若不是小十莽撞口快,还真的误会了。
  待酒菜上来了,张扬到底按耐不住问道:「教主平时都不吃饭吗?」
  老余接口道:「这两年教主不出来活动了,以前总是领著兄弟们一齐打杀。不过教主生性孤傲,从来不和我们这等莽夫一起吃饭什么的,大家习惯了。」
  张扬笑著「噢」了一声,继续扯开话题。大伙儿七嘴八舌,谈得都是教主的脾气。张扬好生得意,心道自己如此成功的把所有话题都绕到羁冰月身上了,然后埋头吃饭。吃了两口却又吃不下去了,脑子里老想到楼上那人,真是一时不见,心都痒得慌。于是借口道:「我上去看看教主吃了没有。」就离席了。
  楼上羁冰月坐在水里,正洗澡洗到一半,赶了一天的路,全身都疲惫不支,心里更是伤感,没想到这些时日里叶云每次迫他洗澡,现在反倒成了习惯了。想到这里怒地一掌拍下,水花四溢。
  哪晓得门口跟著就传来一个声音,「你乱拍什么?有什么事这么值得生气?」
  羁冰月顿觉一阵冷风扑面,抬头见张扬门也不敲就进来,一怒之下便是一条湿毛巾砸过去。
  张扬闪身避开,却被抖了一脸水花子,狼狈不堪。煞有介事的瞪了羁冰月一眼。
  谁知水声一响,水里的人竟是在他眼光里涩缩了一下。张扬没来由的呆愣了愣,对方却又很快的镇定下来,低头面无表情的问他:「你上来干嘛。」
  张扬看他这般唯唯诺诺,心里好一阵揪心,这人这两年来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也就剩这点脾气了。方才还在楼下和大伙儿聊天,还说教主这脾气那脾气的,怎么都有些恐怖。
  想到这里不自禁上前,弯身捡起地上的毛巾,放在门边的凉水盆里洗净,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搭在浴桶边上。看到水里模糊不清的修长身躯,轻声笑道:「我来叫你早点下去吃饭,你再不下去,那群家伙要把好菜抢光。」说完便要转身离去,谁知方走了半步,袖口却被一扯。
  许是挂在浴桶的钉子上了,张扬不敢回头,也不知回头会做出什么,于是用力一挣,那袖子很自然的脱了开去。
  待到独自站在走廊里,昏暗的光线下一看,袖口微湿,齐齐的四个爪印。张扬突然感到有些迷茫了,他想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是来再叙旧情的?是来找乐子的?是来找冰月报当年杀身之仇?是来助叶云剿灭挚月教?
  因为思念?因为郁闷?因为怨恨?
  怎么就进了挚月教的,怎么遇到叶云,怎么见到冰月,现在又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去做?
  叶云的事情交给叶云自己解决不好吗,冰月……本就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了。自己是吃饱了撑的,放著好好的花天酒地日子不过,偏要来淌这滩浑水。
  ****
  房间里烛火幽暗,羁冰月坐在水中,手背无趣的敲打两下水面。发什么神经呢,那人不过是叫自己下去吃个饭而已。说到底还是叶云的人,也不知要带自己去什么。解药在他手上,小命捏在他手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别的任人摆布也是没办法,为什么心情也要跟著那人起落,平日里再低三下四也不失冷静……
  想到这里没来由又是一阵怒气,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三两下穿好衣服就下楼去吃饭了。
  下得楼来,见大伙儿有说有笑,整个大堂里一片沸腾,突然就觉得自己不适合这样的气氛,拧过身子正准备往回走,却听张扬站起来一句,「你总算下来了。」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张扬跟著三步两步跨上前去,拉住他的手,笑道:「大家都等你老半天了,好酒好菜都特意为你留著呢。」
  羁冰月一时语塞,只得跟著他走到桌前坐下。
  大伙儿看今儿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教主居然会和他们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
  羁冰月本就硬著头皮上,偏生大家又碍于教主威信,先前还大大咧咧的天南海北说笑的,现下倒是一个个都不敢吱声了。冰月面上好一顿尴尬,侧过脸去求助似的看著张扬。
  张扬心中一笑,左等右等,就是在等他这一眼了。
  一席饭吃得愈来愈欢畅,张扬是个很能说的人,领风似的领著大家东拉西扯,好不热闹,冰月听大伙说到扬州美景,听得耳朵都直了,竟忍不住跟风两句,却又不敢多说,怕人知道他失记了。
  待到吃得大差不差,桌上只余了些残羹冷炙,小十喝得醉醺醺的,一把花生丢到嘴里,边嚼得咯咯响边咕哝道:「教主啊,我突然觉得你好亲切,就跟我娘一样。」
  谁知羁冰月闻言霎地脸色一沉,大家吓得又不敢说话了。
  老余即敲了小十一筷子,怒道:「没上没下!」
  小十已是浑身发抖,大气不敢出一口,心知是自己讲错话了,却怎么也不知错在哪里。
  张扬心里明白是什么事情,忙打圆场道:「小孩子出言不敬,教主莫要往心里去。」
  羁冰月一手作势捂著胸口道:「我突然有点胃疼,你们慢慢吃,我先上去歇息了。」说罢也不待人回答,站起来一转身就向楼梯走去,逃也似的。
  张扬见状也不去追,想是这种时候他也不愿身边多个人,自己冷静下为好。
  羁冰月跌跌撞撞进了屋,趴到床上,一下身子里的力气就像是被抽空了,想自己这两年来被人当个女人一样压在身下,就像方才洗澡一样,怕是还沾染了什么别的习性,吃饭的时候不经意,就被人看出来了。
  迳自胡思乱想著,心底一阵发狠,暗自咬牙发誓,有朝一日定要把那叶云碎尸万段。
  他哪里想到自己本就生得貌美,身形纤细修长,就是在以前大家私下里议论,也有笑说教主丰姿绰约的。
  楼下没多久大家就吃饭喝足,各自散了回客房歇息。
  张扬习惯与人一一打招呼,一番客套下来才上了楼,正准备进门睡去,却见隔壁羁冰月的房间烛火还亮著,心下不禁担忧,不知他上来这么长时间,好受了点没有。
  在走廊里几回辗转,终还是忍不住敲了敲他门,等了半晌,却无人应声。附耳上去听,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张扬没来由一阵心慌,该不会出事了吧?挚月教在中原坐得那么大,仇家必定不少,冰月现下没有武功……,想到这里越发紧张,手忙脚乱的就推开了门,却见那人好端端的趴在床上,走近一看,原来已经睡著了。
  张扬暗骂自己莫明其妙,没事穷紧张。
  转身欲走,却又见他身不著被。咋就这样睡了,这秋凉一日比一日深的,现下他又有伤,身子虚,不比有武之人,也不怕冻病了。于是弯身帮他脱了鞋子,轻手轻脚的将他双腿抱到床上,扯开床头棉被给他盖上。
  方一盖好,又觉屋室里的烛火太亮了,于是走到台几前将那油灯一点点挑暗。冰月却已经醒了,有些恍惚的看著张扬折腾那火,不一会儿,见他收手转身,赶紧将眼又闭了回去。
  张扬回到床前,借著烛火一点幽光看那人睡脸,突然就想到以前抱他入睡,这家伙也不防他,在自己怀里睡得跟猪似的。却似是忘了自己这两年武功卓越,又在歌楼舞榭里被人众星捧月般地风光,整一个风流骄子。他哪里记得那时冰月不防备他,是实在觉得没必要,冰月少时心高气傲,根本看不起他这等俗人。
  烛火悠苒,打更的梆子自窗外响起,张扬抬眼看看窗外,稀星点点,夜色一片凄凉……突然又想到以前在刻章子的小店,昏暗的烛光下,精心的雕镂简刻。简单,充实,那种生活,现在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然后遇到了冰月,那时候生活就开始改变了。是从那个时候,人就开始变得张扬起来了吧?还记得初见时那句话,「既不是刀客侠子,又不是千金富贵,你张扬的起来吗?」突然就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什么都有了,有一个被称为江湖传奇的父亲,有可供挥霍的千金,在江南名阁里日日欢歌。自己不使剑,却随身带著一把剑,胸口一道极浅的刀伤,六年了,应该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千金散尽,心里是否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还想要什么。
  「冰月,我今晚想了很久,不知为何还会来找你。我其实,只是想来问你一句,你当年为何一定要杀我?我知道这个问题可笑,心里也明白你根本就不把我当人看,或许从来都没记得过我,可你说过会记得我,我不甘心你对我如此无心无情。你看我现在多风光,刀客侠子,千金富贵,妈的,我就是来向你炫耀的!我还是很可怜的以为炫耀过后你是不是可以……我呸!」
  自顾说著莫明其妙的话,说完了才发觉原来这些才是真心话,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蹭地站起身子就往外走,仿佛被自己残留的那份自卑给挫败了,又被自己的自以为是的可怜给激怒了。
  待到门「当」地一声轻阖上,床上的人方睁开眼睛,脑子里反覆回忆著张扬之前说的话,越想越是一团乱麻。莫非两人以前认识,一定认识的,而且……而且没有把他当人看?要杀他?从来都没记得过他?说过会记得他?无心无情?……无情……难道两人以前是情人?
  张扬靠在门上反覆喘息,心里越想越窝囊,他妈的,这也太没自尊了。老子花天酒地过得好好的,这简直和窝囊废没什么两样。靠,我不干了!
  想著便要回屋收拾东西,干脆今晚就走,离开这里过回自己的逍遥日子去。
  谁知方走不到半步,却听得身后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紧接著一个身体生涩的贴了上来,从身后抱住他,那人把头埋在他背脊里,什么也不说,就是这样站著。
  张扬没有回头,只是突然就觉得没来由一阵委屈,委屈极了。
  ****
  之前羁冰月原本躺在床上,想了半天想不出个头绪来,想必那人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心中也是极乱,必不会这么快就寝。于是决定干脆去找他问清楚好了。谁知一开门就见那人未走,背对著自己站在门口,心下也来不及细想,一咬牙就抱了上去,倘使真的是情人,不如试试抱著会否生出些许感觉。
  却不料抱上去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急于求解了,这姿势实在尴尬,偏生那人动也不动,弄得自己想收回手站直对他说些什么,都不知如何是好。尴尬的抱了许久,却又觉得,他身上阵阵暖意,直沁入人心。冰月越是抱著,越是不想放开。
  张扬委屈够了,脑子里陡然闪过一个激颤,忙问道:「你是何时醒来的?」
  冰月羞怯的垂下脑袋道:「嗯,在你说那些话之前。」
  张扬顿时傻眼了,心下念叨著,完了,这回可真的成冤大头了。冰月把脸在他身上蹭了蹭,小声道:「我们以前……是情人吗?」说著不禁耳根一红。
  张扬吓了好大一跳,心道若真如此,自己还有点安慰,这人到底是如何联想的?想到这里无奈苦笑了一下,转回头去,立刻又回复了「张扬本色」。
  「是这样的,以前很小的时候,我一没钱、二没武功、三没生得如今这般玉树临风,整一个『三无状态』,你自己看不上眼了。我那时追求你追得好辛苦,从东到西,从天涯到海角,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这样了。」
  冰月听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句,忍无可忍的皱眉道:「这风雅被你用到这份上,也够糟蹋了。」
  「咦咦?你以前说这句话,可是笑著说的。」
  冰月又是皱眉,难道两人以前在一起很开心?那为什么……
  「对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张扬无奈双手一摊,道:「那是因为我死皮赖脸把你弄烦了,你一怒之下就要杀了我咯。」
  死皮赖脸?看著倒挺像。「那我后来为何又没杀?」
  「谁说你后来没杀我呀?你可是整了好恐怖一老头儿,专程来杀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大夫?他以前是个大夫?故作从上到下将他审视了一番,还真看出点大夫像来。
  「你有这等武功,还是大夫,怕是也无人能杀得了你。」
  张扬扬唇一笑,念念有词道:「那时我还不会武功呢。可是我前世行善积德,有天护神佑。上天看我命中注定,日后必定是一代风流大侠,于是暂拒不迎。」
  一句话竟然把冰月给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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