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K 第11章

  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弹劾美国总统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肯尼迪向沙哈本发出最后通谋还不到四个小时,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联袂执手,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克里斯蒂·科利在给联邦调查局他的秘密行动处下达命令之后,他们用电脑统计了实行监视窃听的情况,送给了他一份完整的关于国会领袖和苏格拉底俱乐部重要成员活动的报告,报告罗列了他们监听到的三千余个电话,报告中,还包括此际所有会议的报表和记录,证据越来越确凿,无庸置疑,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美国参众两院要妄图弹劾总统。
  克里斯蒂气疯了,一把把报告书塞进文件包中,飞快地向白宫奔去。在他离开之前,他先命令彼得。库路特火速增派一万名特工到华盛顿来。
  同一个星期三晚些时候,参议院领袖托马斯。兰姆勃蒂诺参议员,他的助手伊丽莎白。
  斯通,和众议院议长阿尔弗德。金茨众议员一起在兰姆勒蒂诺的办公室开会,金茨的得力助手索尔·特罗伊卡也在场,就象他常常说的那样,他是来给他的草包主子抬轿子的。
  特罗伊卡的狡猾是没什么可怀疑的,不仅他自己这么想,而且在国会山也是有名的。
  在这些胆小如鼠的议员中,索尔·特罗伊卡还是个追女人的老油子,善于为别人拉皮条。特罗伊卡早已注意到参议员的主要助手伊丽莎白·斯通是个美人儿,但他需要弄清她的底细,这会儿他得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上。
  特罗伊卡大声朗读着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中的有关条文,不时做一下解释和调整一下措词,他慢条斯理地以优美的男高音腔调读道:“当副总统和行政各部”——他凑近金茨耳语道:“就是指内阁,”然后他加重语气说:“或‘国会指定的其他任何机构’的多数主要官员,依法律规定向参议院临时议长和众议院议长提交书面声明,声称总统不能够履行总统职务的权力和责任时,副总统应立即以代总统身份承当总统职务的权力和责任。”
  “狗屁,”金茨众议员尖声喊道,“弹劾一个总统没那么容易。”
  “是不那么容易,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冷静地说,“继续读,索尔。”
  索尔韦罗伊卡苦恼地想,这正是他的老板一贯的典型表现,即使象《宪法》这么神圣的东西他也不懂,他无可奈何,去他妈的《宪法》,金茨这辈子也不会弄明白,他只得用浅显的语言作解释,他说道:“关键是副总统和内阁成员必须签署一份要求弹刻总统的声明,说明肯尼迪已不具有履行他职责的能力,这样就由副总统出任总统。如果肯尼迪马上递交一份相反的声明,说明他情况良好,那他还是总统,在这种情况下国会应对此做出决定。但是这么一耽搁几天,他在这期间仍然可以做任何他想故的事情。”
  金茨众议员说:“那但克就完了。”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大多数内阁成员会签署声明,我们得看看副总统的态度——
  没有她我们无法取得进展,国会必须赶在星期四晚十点之前解决这个问题,以阻止摧毁但克,我们要确保参、众两院分别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票方能大功告成。唉,众议院能做得到吗?我敢保证参议院。”
  “没问题,”金茨众议员说:“我接到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电话,说他们正在动员每一名众议员。”
  特罗伊卡毕恭毕敬地说:“宪法上说,也可以是国会指定的其他任何机构,为什么不绕开内阁和副总统的签字,国会直接指定一个机构呢?这样省事多了。”
  金茨众议员耐心地说:“索尔,这行不通,这不是报私家恩仇,选民会站在他一边,我们以后要吃亏的——别忘了肯尼迪是个蛊惑人心的政客,他们比我们兢兢业业的立法者煽动力大多了。”
  兰姆劲蒂诺参议员说:“在程序上我们不会有什么问题,总统给沙哈本极端的最后通牒,远远表明由于他个人的不幸地的脑子暂时有些不平衡。当然我对他个人的悲剧深表同情和难过,实际上大家都是这样。”
  金教众议员说:“我们众议院的人每两年改选一次,如果在三十天的期限之后他声称他恢复了正常能力,他会把我们的一大批人赶下台,我们必须把他一劳永逸地干掉。”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点点头,他知道参议员的六年任期总是使众议院的人感到愤愤不平,“是得这样,”他说,“但是别忘了,在确证他心理严重失调之后,只要民主党拒绝提名他做候选人,他就会永远被挡在门外。”
  特罗伊卡注意到一件事,伊丽莎白·斯通在整个会议期间没说一句话,虽说她很有头脑,但她用不着掩饰她的老板兰姆勃蒂诺的愚蠢。
  特罗伊卡说:“请允许我做个总结,如果副总统和内阁大多数成员赞成弹劾总统,他们会在今天下午签署声明,总统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肯定不会签字,他们要是能签字太好了,但他们不会。根据宪法秩序,最要紧的是副总统的签名,传统上,副总统执行的是与总统一模一样的政策,我们有绝对的把握她能签字吗?还有她会不会拖延签字?时间紧迫。”
  金茨大声笑着说道:“哪个副总统不想成为总统?过去三年里她一直巴不得总统得心脏病。”
  伊丽莎白·斯通头次开口说:“副总统不是那种货色,她绝对忠诚于总统,”她冷冰冰地接着说,“她几乎肯定会签字,这是真的,但要出于正当理由。”
  金获众议员看看她,耐心地克制住自己,做出和解的姿态,兰姆勒蒂诺皱皱眉头。特罗伊卡的脸上无动于衷,但心里不禁暗暗喝彩。
  特罗伊卡说:“我的意思还是越过所有人,让国会一直干到底的好。”
  金茨众议员从他坐着的舒舒服服的沙发中站了起来,“不必担心,索尔,副总统不能看起来象过于急迫地把肯尼迪赶下台,她肯定会签名的,只不过她不想看起来象一个篡权者。”“篡权者”是众议院常用来形容肯尼迪的一个口头禅。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很讨厌特罗伊卡,他不喜欢这个人身上的那种自以为比他的上司高明的神态和腔调,“尽管没有先例,弹劾总统的行动无疑是合法的,”他说,“宪法第二十五条修正案虽没有明确医疗证据,但做出毁灭但克的行动即是证据。”
  特罗伊卡不服气,忍不住说道:“一旦你们这样做了,那就开了先例,总之从理论上讲,国会三分之二的多数票可以弹劾任何总统,”他满意地注意到他至少赢得了伊丽莎白。
  斯通的注目,他意犹未尽地说:“这样反过来,我们就象一个政局动荡的拉美国家,国会独揽大权。”
  兰姆勒蒂诺参议员厉声打断说:“这绝对不可能,立法机构的人都是经过民众自由选举产生的,不可能会象一个人那样搞独裁。”
  是不可能,特罗伊卡鄙夷地想,但等苏格拉底俱乐部踢你们的屁股时就不一样了。接着他意识到了什么使参议员感到生气,参议员总把自己当成是一块总统料子,当然不喜欢有人说,只要国会愿意,它可以随时罢免总统。
  金茨说:“那就这样吧,我们都有不少事要做呢,我们所要做的是对真正的民主制度的推动。”
  特罗伊卡仍然怎么也不能习惯象众议员和参议员这些大人物的装模作样,他们怎么能够做到脸上带着这般真诚去追逐内心的私利呢?他看到伊丽莎白·斯通给他一个会意的眼神,醒悟到她想的正和他一模一样,无论多么大的代价他一定得干她一回。他以他独有的真诚和谦恭说道:“总统会不会发表一个声明,说国会因为与他意见不一致就越过他的行政权力,因而否决国会的决议呢?
  或者他会不会赶在今天晚上国会开会之前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呢?
  再说对公众来说,因为肯尼迪的顾问班子拒绝签名,这样是不是他们会得出一个结论说肯尼迪事实上没有什么问题?这会带来一系列的麻烦,特别是肯尼迪被弹劾之后人质遭到杀害的话,可能会给国会带来数不清的责难。”
  参议员和众议员看起来谁都没有被他的分析所打动,金茨拍拍他的肩膀说:“索尔,我们都会考虑到的,你全力以赴把所需要的材料弄好就行了。”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伊丽莎白·斯通拿起电话,她听了一会儿说:“参议员,副总统的电话。”
  在她必须做出签名与否的决定之前,副总统海伦·杜波里先象往常一样长跑锻炼了一会儿。
  她是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副总统,从任何标准看,她都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巾帼豪杰。
  她今年五十岁,风韵犹存,这大概是得益于在她二十多岁开始注意良好饮食习惯的结果。
  那时她是一家地区检察院的助理检察官,新婚末久,身怀六甲,一个偶尔的机会使她对营养学发生了兴趣,她长跑的习惯则是在她结婚之前,她还是一个少女时就培养起来的,早先她有一个恋人带她做长跑锻炼,每天跑五英里,她的恋人喜欢引用一句拉丁语格言:
  “Menssanaincorpo——。”然后给她解释说:“强壮的体魄才有健全的头脑。”但适得其反,他故做高明、自鸣得意的姿态使她十分反感。他死板地遵循这些陈词滥调,可有多少人却是白有一副好皮囊,脑子空空如也,真好笑,她和他断绝了恋人关系。除了长跑锻炼,同样重要的是良好的饮食习惯,有条有理的膳食营养使她体质强壮、精力充沛,特别是造就了一副苗条优美的身段。她的政敌不怀好意地戏弄她说她没有味觉,其实并不是这回事,她喜欢来一个白里透红的鲜桃,或是一个又甜又有水分的梨子,她还喜欢味道浓烈的新鲜蔬菜。
  即使在每个人都不能逃避的心情忧郁的时候,她也能吃掉一罐巧克力。
  她开始这么注意营养纯属偶然。早年她做助理检察官的时候,有一个案子指控一本营养学书籍的作者做了许多虚假、有害的介绍。为了准备好这个案子,她广泛地涉猎了营养学方面的知识。
  要证明别人是错的,你就必须知道什么是对的。她使那个作者心服口服,罚了他一大笔款子,但总觉得她欠了他一笔“学费”。
  即使现在做了美国副总统,海伦·杜波里仍然很注意节食,而且每天必跑五英里,周末则是十英里。今天这个日子更是非比寻常,这是她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那份弹劾总统的声明等着她签名,她决定好好跑一跑,清醒清醒头脑。
  秘密勤务局保护她的警卫可给坑苦了。刚开始,这一小队特工的头头想,早晨跟她跑跑不算什么问题,不管怎样,他手下人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但杜波里副总统不光是一大早起来跑步,每次她跑步穿过树林,卫兵们还不能紧紧跟随在旁边,最糟的是周末跑十英里,把那些棒小伙子一个个累得筋疲力竭。她的特工头头对这位年过半百的妇女能跑这么快,这么长,感到非常惊奇。
  副总统在她跑步时不愿受人打扰,这毕竟是她生活中一件神圣的事儿。从某种意义说跑步代替了“享受”,就是说它取代了美酒佳肴、饮食男女等方面的快乐,自从她的丈夫六年前去世之后,这些生活中的温情已经远离她而去。
  她每天跑得越来越长,把再婚的念头完全放在一边。她现在处在政治权力的高峰,把自己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实在是政治风险太大,谁知道婚姻会不会是一个陷讲呢?那个男人也许口袋里早装有一套阴谋计划,要把她拉下水,不,她的两个女儿和繁忙的社会事务已经足够了,况且她还有许多男性和女性的朋友。
  她在政治上从不矫柔造作,不馆媚讨好公众,捞取政治资本,而是以她杰出的才智和正直的人品,特别赢得了众多女权主义团体的主持。她不屈不挠地对那些反对自由堕胎的大男子主义者给予坚决的反击,她激烈地争辩道,女人的身体是她们自己的,凭什么要由男人们立法来管住她们的身体?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纯属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弄得那些大男人狼狈不堪,她所向披靡,铺平了爬向政治权力高峰的道路。
  从她自己一辈子的经历来看,她鄙弃所谓男人和女人应该趋同的说法,相反地赞美两性的差异,这种差异有助于明辨道德是非感,就象音乐有好坏之分,宗教有好坏之分。啊,确实,男女之间确实有不同。从她年轻时做助理检察官的工作中,从她一辈子的政治生涯中,她观察出,女人在生活中多数方面都优于男人。她有牢靠的统计数字。男人谋杀、抢银行、做假证、出卖自己的朋友和爱人,样样都比女人要坏得多,作为政治官员他们更腐败,作为上帝的信仰者,他们更残忍,作为情人他们更自私,在每一个领域他们行使起权力来都更冷酷无情。男人远比女人怕死,他们为此更可能发动战争毁灭世界。但凡此种种,她从不与男人争吵。
  这个星期三,在华盛顿郊区的一个地方,海伦七波里从宽体豪华大轿车中出来,开始跑步,跑得离那份躺在她办公桌上的致命的声明文件远远的。特工们四下散开,前后左右各一名,保持至少二十步的距离。有段时间她很高兴看到让他们累得大汗淋漓;毕竟她穿的是运动服,他们却是全副武装,枪支弹药、通讯设备,简直狼狈不堪,直到后来特工分队的头头失去了耐心,他重新从一些小院校招收了一批长跑冠军,使杜波里多少感到了挑战。
  她在权力阶层爬得越高,就越早起床跑步,她最大的快乐是由她的女儿陪她一起跑,这情景常常会成为漂亮的新闻照片。样样划得来。
  海伦·杜波里副总统克服了重重障碍才成功地坐在了今天的位子上。首先,身为女人显然就是一个缺陷,再次,不那么明显地,长相漂亮也是一个缺陷,美人儿往往会在男女两性中都招致敌意,她以她的才华、她的谦恭和根深蒂固的道德是非现消除了这种敌意。
  她也相当狡猾,庸俗的美国政治,选民们都看好漂亮的男候选人和丑陋的女候选人,因此,海伦·杜波里把自己艳丽、诱人的外表美塑造成了圣女贞德那样一种英俊而在重的形象。
  她把头发剪得短短的,用特地剪裁的衣服把胸脯掩饰起来,举止装束都带上一点男性的野气。为保持一些女性的特点,她戴上一副珍珠项链,手上只有一个结婚金戒指,有时披一块围巾、穿褶边长裤,或戴一副手套。她塑造了一个严肃的女性形象,只有在她浅浅一笑或开怀大笑的时候,她的妩媚和性感才会象闪电一样闪耀出来,她妩媚而不淫荡,坚强而不显露男人气,一句话,她正是美国第一任女总统应有的形象,而如果她签了她桌子上的那份声明,这个总统她就当定了。
  她渐渐跑完了全程,从树林的另一端走出来,路上等着另一辆轿车,她的特工人员都围拢过来,车开向了副总统的官邪,她洗了一个淋浴,换了上衣和一条剪裁得一本正经的裙子,这也不过是她工作时才穿的,她回到她的办公室,考虑处理那纸声明。
  真是奇怪,她想,她这一辈子一直避免钻进单调乏味的生活的死胡同,她曾是一名出色的律师,在幸福和真挚的婚姻之后,抚育了两个孩子,随后投身政治生涯,与别人合办了一家有影响的法律事务所。她做过众议员、参议员,同时她一直是~个慈爱、负责的母亲,她这一生是无可挑剔的,她谨小慎微,期盼有一天能结束这个象家庭主妇似的美国副总统的处境。
  作为副总统,总统是她政治上的“丈夫”,她要帮他操持家务、料理杂事,她负责接待小国家的首脑,主持名头大。实权小的有关机构的事务,接受总统的吩咐,给出一些礼貌地被接受、却又并不受重视的建议,她鹦鹉学舌、亦步亦趋她的政治丈夫的政策、意见。
  她尊崇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对他挑选她做他的副总统也心存感激,但她在许多事情上与他有分歧,她有时开玩笑说,象一个婚后的妇女她要逃避不平等的伙伴关系,但即使处在美国妇女迄今为止取得的最高政治地位上,她不得不遵循政治格律屈从于她的政治丈夫。
  但今天她在政治上可能就要守寡,她再也不用抱怨她忍气吞声的日子了,总统的位子现在只有一步之遥。无论如何,这样一场不愉快的“婚姻”,弗兰西斯·肯尼迪走得太快、太过分了,象许多不高兴的妻子一样,海伦·杜波里对他的失势不免有点兴高采烈。
  签了这份声明,她就能如愿以偿,坐到他的位子上,对一个比她次一点儿的妇女来说,这会是一个多么奇妙的快乐呵!
  她知道要控制住自己不这么想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并未对自己兴高采烈的劲儿真的感到愧疚,她倒是对另一桩已经过去的事感到愧疚,那是当有谣言传开说肯尼迪不准备(不?)
  竞选连任时,她就督促她的政治班底摩拳擦掌,做好准备,肯尼迪也对她表示了祝愿和支持。这一切现在完全都改变了。
  这种时候她必须清醒清醒脑子了。大多数内阁成贝,包括国务卿、国防部长、财政部长等人,都已签署了那份提请罢免总统的声明,中央情报局长没签,那个奸诈、厚颜无耻的杂种塔比,当然还有克里斯蒂·科利那个杂种,她一贯讨厌他。她定下心来,她不能根据她自己的好恶来做出裁决,她要为公众的利益着想,而不是她个人的雄心。
  她若是签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尊自大和对自身的出卖?不过自身的事现在无关紧要,只考虑一下事实。
  象克里斯蒂·科利和其他不少人一样,她注意到了在肯尼迪当选总统之前他妻子的死给他带来的变化,没有了动力。海伦·杜波里明白,每一个人都明白,如果你要想使总统职权好好地运作,你必须设法与立法机构步调一致,你得软硬兼施、连哄带骗,跟那帮官僚绕圈子、拉关系、打哈哈;你还得把内阁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你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应该象一群阿提拉或所罗门,你得奖励、怒骂、讨价还价,在某种意义上,你得使每个人想:“哎,这还差不多,利国利我。”
  作为总统,肯尼迪没能有上述种种手腕是他的缺陷,他的私人高级助理班子本来应该早明了这~点,象肯尼迪这么聪明的人本来也应该早明了这一点。然而现在她察觉到肯尼迪目前这一系列反击步骤,显露出他在道德上的深深的绝望,在正义和邪恶的交战中,他企图最后孤注一掷。
  她希望、也相信,她并不是由于沉浸在女性多愁善感的情绪中,才这么认为肯尼迪妻子之死是他丧失掉了管理才能的根本原因,但象肯尼迪这样杰出的人会被自身不幸摧垮吗?
  回答是“是”。
  她自己天生就是搞政治的料子,她总是以为肯尼迪的性格并不适合从事政治,他更象一个学者、科学家、教师,他太理想主义化,太轻信了,用一个最贴切的词来说,就是他太天真。
  国会参众两院对他颐指气使、横眉冷对,而且往往还占了上风。这样的事决不能在她身上发生。
  她从桌子上捡起那份声明,想做一番分析。声明申诉的理由是,总统由于受他女儿遇害而死的打击,精神暂时失常,不再有能力履行总统的职责,当前他的判断力受到损害的一个事实,是他做出摧毁但克、威吓一个主权国家的不明智的决定,这样的行动不啻是挑衅,将招致全世界对美国的谴责。
  但肯尼迪也自有他的理由,他在内阁会议上讲得很清楚:这是一场刺杀教皇和谋害美国总统女儿的国际阴谋,一些人质仍然在被扣押,这个阴险局势可能会拖上几个星期乃至几个月,而且美国不得不放掉杀死教皇的刺客,这个地球上最强大的国家势必会威风扫地,再也不能扛起领导自由民主世界的大旗。
  所以,谁说肯尼迪提出的强硬措施不是一个正确的步骤呢?
  可以肯定,如果肯尼迪不是吓唬吓唬的话,他的这些措施会见效的,沙哈本苏丹必然得跪下来求饶。还讲什么公正道义?
  一方面看,肯尼迪没有与他的内阁、他的顾问班子、以及国会领袖做适当的磋商就做出了他的决定,这是非常失策的,这显示了危险,象一个黑社会头目在发出血腥战斗的命令。
  他知道他们全都会反对他,他确信他自己是对的,时间紧迫而已。在数年前他做总统之前弗兰西斯·肯尼迪曾显示过这样果断行事的作风。
  从另一方面看,他这么做是在他的行政职权之内,他的决定是合法的。他最亲近的人,即他的私人高级顾问都没有签署弹劾总统的声明,因此对他不称职和精神不健全的指控仅仅是对他的决定看法不同而已,是站不住脚的;因此这份弹劾声明是国会对政府行政权力巧取豪夺的违法举动,国会不赞成他的决定,所以他们试图通过罢免他来改变他的决策,这是明显的违宪行为。
  这些都是道德和法律上扯不清的难题,目前她得弄清怎么做才最符合她的利益,对一个政治家来说,这不是不正当的。
  她深谙其中奥妙,内阁成员已经签了名,所以现在只要她签了这份声明,她即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然后肯尼迪呈递一份相反的声明、她就又成了副总统,这种情况下国会召集会议,以三分之二以上的多数票弹劾肯尼迪,她即又至少在三十天之内成了总统,直至危机过去。
  还有,她即使成了美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总统,但这个位子坐不了几大,也许至多是肯尼迪任期内剩下的这段时间,到来年的一月份就结束了,这之后她不应该存有幻想,在她期满后她不可能再被提名为总统。
  有些人会认为她是靠出卖行为才得以坐上总统宝座,一个女人的出卖行为,这就够了,一部人类文明史总是把女人刻画为一些伟人倒台的祸水,一个永恒的神话就是男人永远不能相信女人,别人会把她看作是不“忠诚”——这是男人不能够原谅女人的最大罪孽,倘若她出卖了神秘、伟大、富有美国式传奇色彩的肯尼迪家族,岂不会触犯众怒?
  这时,她心里一动,恍然大悟,她脸上显露出笑意,醒悟到只要她拒绝签这份声明,她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国会不会动摇,他们决意要弹劾肯尼迪,哪怕没有她的签名,他们也会一意孤意,也许会采取某种违法举动。但根据神圣的宪法,只有她才有权继任总统;另一方面,她证实了她的“忠诚”,如果弗兰西斯·肯尼迪在三十天之后被恢复职权的话,她仍然能赢得他的支持,肯尼迪的权力集团会支持提名她做总统。至于国会嘛,不管她干什么反正他们也会作对,所以干嘛要做他们政治上的耶西别?他们的迪莱勒呢?
  事情变得对她愈来愈清楚,如果她在声明上签了名,选民们再也不会原谅她,政客们都将诋毁她。而且如果她成了总统,他们非常可能会小瞧她,他们既然能找借口把肯尼迪赶下台,她想,他们也可能会指责她每月来的月经使她效率低下,这些野男人的粗话会成为整个国家的笑料。
  她做出了决定,她不签这个声明,她要表明她的忠心,她并非野心勃勃。
  她开始起草一个声明让她的行政助理准备发表,她仅仅说明她有自知之明,不能签署一份会把她推向权力顶峰的文件,至于目前这场争斗,她愿意保持中立。然而即使这样的说法也会有危险,她把纸揉成一团,她就是拒绝签,国会会明白其中原因的,她拨通了给兰姆勒蒂诺的电话,过会儿她还要打电话给其他议员,阐明她的立场,但不要任何书面东西。
  在戴维·詹特尼刺杀肯尼迪总统假人纸板之后两天,他被杨伯翰大学除了名。詹特尼不想回家去见他严厉的父母,他父母是摩门教徒,拥有一些系列干洗店。他知道他回家后的命运,他以前遭过这罪儿,他的父亲相信应该让他从头学起,抱一大堆汗渍渍的衣服、裤子、礼服、男人的外套,重得象山一样,所有那些余留着人的体温的毛料衣物,他都厌恶之至,碰都不想碰一下。
  象许多年轻人一样,他简直不能忍受他的父母,尽管他们真是好人,勤快、人缘好,心满意足地做他们的生意,快快乐乐地上摩门教堂。他们是两个世界上他最不能忍受的人。
  看他们那副快快乐乐的样子,戴维更觉烦恼。他小时候父母很宠爱他,但他长得越大越变得不好伺候,他的父母开玩笑说是不是当初他们在医院里领错了孩子。戴维成长的每一个阶段他的父母都给录了像,从呀呀学语的婴孩,到瞒珊学步满屋子跑,从第一次离家上学的小男孩,到小学毕业,还有他在中学英语比赛中获奖,同他的爸爸钓鱼,跟他的叔叔打猎,无一不摄入了镜头。
  过了十五岁生日之后,他拒绝再让他们录像,他对逐项记录在胶片上的庸俗的生活感到十分厌倦。他觉得自己象一条预先被安排好生长程序的虫子,永无止境地过着单调乏味的生活。他决心绝不过象他的父母一样的生活,但并未认识到这同样是一种太庸俗的想法。
  他体格外形同他的父母相去甚远,他们碧眼金发,高大魁梧,中年还颇有点发福,戴维则长得黑黑瘦瘦,短小精悍。他的父母常拿长相身体的差异开玩笑,但预言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长得象他们的,这更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从十五岁起他开始有意冷淡他们,他的父母不能不注意到这个变化,但他们一如既往地疼爱他,不过,在他离开家上了杨伯翰大学之后,他们感到如释重负。
  他果然越长越漂亮,长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他具有典型的美国人的特征:大鼻子但没有隆起的包,嘴大但不过分,下额突出但不难看。如果你刚开始认识他,会以为他是个性情快乐的小伙子,说起话来手舞足蹈,但其实在很多时候他都是一副脸色阴郁、无精打采的样子。
  在大学里,他看起来活泼快乐的劲儿和聪明劲儿吸引了不少学生,但他的反应却多少有点古怪,他总是盛气凌人,动不动还骂骂咧咧的。
  事情的真相是戴维急不可待地想成名成家的冲动,他想让整个世界都知识他是个特殊人物,这个顽固的念头让他备受煎熬。
  他对女人既羞涩又自信,刚开始她们觉得他颇有吸引力,使他屡屡得手,但从没有过长久的恋爱,他似乎深不可测,拒人千里之外,刚开始几个星期,他显得轻松、幽默,之后他就陷入了他内在的孤独之中。他即使对性爱似乎也心不在焉,好象他不愿意放松对肉体的控制,他在情场上最大的失误是他即使在刚开始追逐阶段也不愿意向心爱的人儿表达崇拜之情,若他真这么做了,也象个傻里傻气的男仆可怜巴巴地要几个赏钱。
  他一直对政治与社会秩序感兴趣,象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鄙视任何形式的政府,他对历史的研究表明,人类历史仅仅就是叱咤风云的伟人同不可救药的民众之间的冲突,他渴望成为一个有声望的强人。
  在杨伯翰大学每年一度的暗杀总统的游戏中,他很自然地年年被推举为主要的“刺客”,正是他精心的计划才使“暗杀”取得了成功,他还监督制造了总统假人,看上去与肯尼迪十分相象。
  在暗杀游戏和随后的庆功宴之后,戴维·詹特尼开始对学生生活感到厌倦,到了该找一份职业的时候了。他常常写诗,并坚持写日记,相信后人可以从中看到他的智慧和才华,他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名,所以在留给后人的日记中得必要地保持一点谦虚的态度。
  在日记中他这么写道:“我要离开学校了,我学到了他们教给我的全部东西,明天我即驱车去加利福尼亚,看看我能否在电影界立住脚跟。”
  戴维·詹特尼来到洛杉矶,他举止无亲,这正合他的心意,他喜欢这份心清,无拘无束,他可以集中思想,闯出一个天地来。第一个晚上他在一家汽车旅馆的小房间里睡了一宿,然后他在圣莫尼卡找到了一个一居室的公寓,比他想象得要便宜,这事来得凑巧,那天他在一家咖啡店里吃到加利福尼亚后第一顿早饭,他吃得很节省,一杯果汁、面包和咖啡。店里有一个和蔼的中年女传者,注意到他在测览《洛杉矶时报》上的租房广告,她问他是否在找一个住的地方,他说是,他在一片纸上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说只是~个房间的公寓,但房租很低,因为圣莫尼卡的市民跟房地产商人斗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取得了一项控制房租的法令,这个女人还说,圣莫尼卡是一个迷人的地方,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到威尼斯海滩和那儿的海滨大道,那地方挺好玩。
  起初戴维怀疑,这个陌生人为何对他的住房感兴趣?她看起来象一个已婚妇女,但她的头发很性感,当然她一定上年纪了,起码有四十岁。不过她似乎不象是在勾引他,他离开时她热情地跟他说了再见。他开始懂得加利福尼亚的人就是这个样子,四季温暖的阳光似乎把他们给融化了,融化,就是这个原因,她毫不计较地帮了这个忙。
  戴维是开车从犹他州来的,他的小轿车是上大学时他的父母给的,除了一把他曾学了一阵子的吉他扔在犹他之外,车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最重要的是一部手提式打字机,他用来写日记、写诗。
  写小说,现在到了加利福尼亚他准备写他的第一部剧本。
  每样事都称心如意,他租了那个公寓房间,房子挺小,看起来象一个玩具房子,没有操盆,只有淋浴,一扇窗户上挂着格格巴巴的窗帘,墙上挂一些明星照。公寓坐落在蒙大拿大街后的一排二层楼房中,他甚至可以把车停在小巷子中。他挺幸运。
  其后十四天他都花到了在威尼斯海滩和海滨的木板路逛荡,流连忘返,他还驱车去马里布看那些富人和名人是怎么生活的,马里市居住区的铁栅栏把公共海滩隔开,他靠在铁栅栏上极目远眺,只见一排海滨别墅向北方伸延,但这些每座造价都在三百万美元以上的房子看起来就象乡村的破草房,在犹他这种房子花不了二万美元,但他们在这儿背山靠海,有明媚的阳光,细软的沙滩,沿太平洋高速公路在群山和大海之间穿过。总有一天,他也会住进其中的一间别墅,凝望浩瀚的太平洋。
  到了晚上躺在他的玩具房子里,他进入长长的梦乡,梦见他成名成家,腰缠万贯的情景,直到早晨一觉醒来,依然挥不去”已头的兴奋,这是一段孤独却奇怪地快活的时光。
  他打电话告诉了他父母他新的地址,他父亲给了他一个少年时期好友叫迪安。豪根的电话号码。豪根现在是一家制片厂的制片人。戴维拖了一个星期,最后他打电话到了豪根的秘书那儿,她叫他等一等,过一会儿她回到电话机旁告诉他豪根先生木在。他明白这是托辞,感到自已被愚弄,他为父亲的老实麻木十分窝火,但当秘书问他的电话时他还是给了她,一个小时之后他还躺在床上生闷气,这时电话响了,是迪安。豪根的秘书,她问他明天上午十一点是否有空到豪根先生的办公室去见他,他说可以。秘书接着告诉他她会在门卫处留下一个通行证,这样他可以把车开进制片厂。
  戴维扔下电话,喜出望外,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如此看重童年时代的友谊,这使他对自己刚才小家子气的态度感到羞愧。当然啦,那家伙是个大人物,当然他的时间有限——
  不过,上午十一点?
  这就是说不会邀请他去吃午饭,指定不过是一次短促、客套的会谈罢了。这样那人就会觉得问心无愧,他在犹他的亲朋好友就不会指责他摆架子,礼节而已,没有什么大意思。
  但第二天却完全同他想的不一样。迪安。豪根的办公室在电影厂里一排低长的建筑中,非常有气派,进门先是一个大接待室,墙上挂着以往一些电影的海报,接待室后边是两间办公室,分别有两个秘书,然后才是一间又大又宽的办公室。办公室内富丽堂皇,铺着地毯,摆着软沙发,墙上挂着名字绘画真迹,屋里一角还有一个小酒吧和一个大大的冰柜,另一角是贴着皮桌面的办公室,办公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迪安。豪根同弗兰西斯·伊克斯维尔·肯尼迪总统握手的特大照片,还有一个咖啡桌上堆着一些剧本和杂志。
  办公室真大。
  秘书把他带进来说:“豪根先生过十分钟就来见你,你想喝点什么酒?或是咖啡?”
  戴维礼貌地拒绝了,他知道这个年轻秘书在打量着他,所以他用的是惯常的矜持的口吻,他知道他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女人一开始总是喜欢他,只有当她们进一步了解他之后才开始不喜欢他,但他想,这或许是因为他了解她们之后不喜欢她们。
  他等了十五分钟,迪安。豪根才从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后门走进来,长这么大头一次才确实被打动了,这是一个真正看起来成功和有权势的人,他抓住戴维的肩膀,脸上显出自信和友好的神色。
  迪安。豪极个子很高,戴维使劲诅咒自己的矮身材,豪根至少有六英尺二高,而且看起来相当年轻,虽然他一定和戴维的父亲差不多年纪,戴维的父亲今年五十五岁。豪根穿着随便,但他的衬衫却比詹特尼见过的任何衬衫都要白,他的上衣似乎是一种亚麻布料,穿在他身上特别合体源亮,他的裤子也是亚麻布的,有点褪色。豪根的脸上没有一条皱纹,皮肤被太阳晒成了铜褐色。
  豪很显得十分平易近人,他很自然地流露出几分思乡的情绪,那犹他的群山,摩门教徒的生活,寂静的原野,安混的小城镇和摩门神堂,无不令人怀念。他还道出一件秘密,他曾追求过戴维的母亲。
  “你母亲原来是我的女朋友,”迪安。豪根说,“你父亲从我身边偷走了她。但这样最好,他们两人确实很相爱,日子过很快快乐乐的。“戴维想,是的,这不错,他的母亲和父亲确实很爱对方,正是他们完美的爱才弄出了他,在那漫漫的冬夜里,他们躺在婚床上寻找他们的温情,而把他撇在一边让他看电视,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他看着迪安。豪根喋喋不休地讲着,显示着魅力,他的棕褐色的皮肤光溜溜的以至于有些不自然,他的下巴没有一点肉,没有一点戴维的父亲长的那样的垂肉,戴维看着他小心保养的这一层盔甲,心里有想这人为什么要待他这么好?
  “我离开犹他后娶过四个老婆,”豪根说,“哪一个也赶不上你的母亲,我要是和她在一起会更快乐的。”戴维观察着,本能地想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如果她母亲跟功成名就的迪安。豪根在一起的话,是不是她也会更快乐,但他看不出来,眼前这人俨然就是一个在加利福尼亚镀了层金的乡巴佬。
  詹特尼毕恭毕敬地听着,听到豪根开玩笑时就陪着笑一笑,他管豪根叫“先生”,直到这人告诉他请叫他“豪克”,他才什么也不称呼了。豪根谈了一个小时,然后看看表,突然说:“能看见家乡来的人真是高兴,但我想你来不是来听我说犹他的,你干什么工作?”
  “我搞写作,”戴维说,“没什么东西,一部长篇小说,几个剧本,我还在学。”他从来没写过一部长篇小说。
  豪根点点头,赞许他的谦虚,“你应该才有所用,这方面我现在就能帮点忙,我替你在制片厂的读者部门找个活干,你审阅来稿,然后写一个概况和你的意见,我就是这么起家的。你得认识一些人,从头学起。实际情况是,谁也不会注意你的审评报告,但好好干,这是个起点,我现在就着手给你安排这事,我的秘书过几天会跟你取得联系。什么时候咱们再一块儿吃晚饭。给你的爸妈带个好。”然后豪根把戴维送出门。咱们不会在一起吃饭,戴维想,这顿饭的许诺会被扔到爪畦国里,但至少他得到了一份工作,他叩开了门,等他写出了剧本,一切都会改变的。
  海伦·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给了金茨众议员和兰姆勃蒂诺参议员一记响亮的耳光,只有女人才会这么反其道而行,对政治需要这么盲目,对眼前这个唾手可得美国总统的机会这么麻木不仁。但他们毕竟得抛开她,从头做起,这事反正一定要做成。他们讨论了几种选择方案,果然被索尔·特罗伊卡言中,先前所有的步骤都得被取消,国会必须从一开始就把自身指定为申诉弹劾总统的机构,不过兰姆勃蒂诺和金茨仍然想方设法使国会看起来离得远一点。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这个时候索尔·特罗伊卡陷入了伊丽莎白·斯通的情网。
  “不要踉年过三十的女人做爱”一直是索尔·特罗伊卡的信条,但头一次他在考虑是否可以对兰姆勃蒂诺参议员的这位助手例外,她身材高挑切娜,蓝蓝的大眼睛,甜甜的脸,她显然很聪明但知道保持沉默。当他们得知海伦·杜波里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时,伊丽莎白给了索尔妩媚的一笑,仿佛赞许他是个预言家——只有索尔提出了正确的解决方法,这一笑让索尔想入非非,他开始真爱上了她。
  对特罗伊卡来说,他得好好考虑一下他反应的姿态。首先,女人并不象男人那么喜欢性交,她们可能更喜欢恋爱中的其他冒险行为。不过,在三十岁以前,她们青春荡漾,但缺乏头脑;三十岁之后,她们变得老练起来,眼睛也斜了,她们开始认为男人在自然界和社会中占了太多位子,他们过于优越了,这个时候,你再也拿不准她们到底是随意地看你一眼呢,还是允诺某种东西。但是伊丽莎白·斯通看起来象那些处女般纤弱苗条的女人一样,假正经的面孔底下掩盖不住骚动的欲火。另外追求她的一个理由是,她比他更有权势。
  他不必担心,她会自动上勾的。她一定快有四十岁了,但这没有关系。
  在和金茨众议员商讨策略的时候,兰姆勃蒂诺参议员注意到特罗伊卡瞄上了他的女助手,他并未为此感到恼火,兰姆勃蒂诺是国会中为数不多的在两性关系上比较清白的议员之一,他有一个结发三十年的妻子,四个小孩都已长大成人。参议员在金钱上也很清白,而且,他心里真正装着美国人民的国家的利益。确实,他有野心,但这是搞政治的要素。他的所有这些高尚品质并没有使他轻信周围的阴谋诡计。副总统拒绝签署声明使金茨众议员大吃一惊,但兰姆勒蒂诺却并不是这么容易吃惊的人,他一贯认为副总统是一个非常清白的妇女。兰姆勒蒂诺衷心祝愿她,特别是他知道,没有一个妇女能有足够的政治关系和筹措到足够的资金来竞选总统,在来年的总统候选人提名中她将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对手,这对他有好处。
  “我们得动作快一点,”兰姆勒蒂诺参议员说,“国会必须找一个机构或自己声明总统不称职。”
  “由十个第一流的参议员组成一个小组怎么样?”金茨众议员试探地问道,狡黯地露齿一笑。
  兰姆勃蒂诺参议员忍不住火了,“由五十个众议员组成一个委员会表个态怎么样?”
  金茨和解地说:“我给你一个小有帮助的意外,参议员,我想我能让总统的一名高级助理签署弹劾他的声明。”
  这必定是个圈套,特罗伊卡想,会是谁呢?肯定不是科利,也不是戴西,只能是阿德布拉德·格雷或那个国家安全顾问,韦克斯,他想,不对,韦克斯现在在沙哈本。
  兰姆勒蒂诺尖声说:“我们今天要做的是一件非常头疼的事,这是一项历史任务,我们最好马上动手。”
  特罗伊卡对兰姆勒蒂诺不问那名高级助手的名字感到奇怪,随后醒悟到参议员并不想知道。
  “在这件事情上,我握手向你保证。”金茨伸出他的手说,他以握手表达说一不二的誓言,是出了名的。
  阿尔勃特。金茨能坐到众议院议长这个显赫位子上,是因为他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报界常常拿他这个特征做文章,金茨握握手要比金科玉律的法律文件还要强。他的模样活象一个漫画里的酒鬼、贪污犯的形象,长得又短又粗,象皮球一样,酒糟鼻、白头发稀稀拉拉地从头上披下来象一株雪后的圣诞树,尽管有如此一到尊容,他被认为是国会里在政治上最令人生畏的一个人。当他许诺从预算里切一块肥肉给谁,这块肉就给定了;当某个金茨欠着人情的众议员想阻止哪个提案的通过,这个提案就不会通过;如果哪个众议员与他做好交易,以通过对这个成员有好处的法条,这事就指定能成。
  不错,他常常向报界泄露秘密,但这正是为何报上会有那么多关于他的不可动摇的握手的文章。
  今天下午,金茨又得玩他以往的这套把戏,确保众议院能有足够的弹劾肯尼迪总统的票数,要打数百个电话,允诺数不清的空头支票,一切为了三分之二的多数票。问题不在于国会办不成这件事,而在于要付出的代价,而且这一切都必须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办妥。
  索尔·特罗伊卡穿过他的众议员的一组办公室,他脑子里排列着所有他要打的电话,所有他要准备的文件的次序。他知道他卷进了一个重大历史时刻,而且他明白一旦局势发生变化,这一切都被可怕地翻过头来的话,他的政治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他虽然瞧不起金茨和兰姆勃蒂诺这些人,但对他们敢于站在这场战斗前列的勇气感到惊奇,仅仅靠宪法上一段非常含糊其辞的表述,他们就胆敢把国会本身用作提请弹劾总统的机构,这一步危险之至。
  十多个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正在操作一排计算机,他在那,排绿莹莹的电脑屏幕前穿过,心想,感谢上帝,电脑这玩意儿真是不可思议,以前的人是怎么把活干完的?他路过一个电脑操作员,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不用写日期,我们在这儿得一直干到明天早上。”
  他拍这个姑娘的姿态是同事式的,不应被当作是性挑逗行为。
  《纽约时报杂志》最近发表了一篇有关国会山上性道德的文章,所谓国会山是指参、众两院的所在地,这篇文章注意到,一百名参议员、四百三十五名众议员以及众多的工作人员,国会山上的总人口在数千以上,其中一半多是女性。
  文章暗示这些人之间有大量的性行为,说这是因为每天长时间的工作、政治事务的压力使得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多少社交生活,这样无可避免地就得在工作中寻找点欢娱。文章注意到国会的办公室里都摆放着长沙发;接着解释说,政府部门有一些专门的秘密治疗性病的医疗小组,有关病案当然是保密的,但文章的作者声称他有机会翻看了一下,发现性病的比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作者把这种现象不仅仅归咎为性乱交行为,认为更应归咎于一个混乱的社会环境。最后作者发问直,这些私通行为是否会影响到国会山立法的质量?
  他把国会比作是“兔子窝”。
  索尔·特罗伊卡自己保留了一份这篇文章,他平均每周有六个长达十六个小时的工作日,而且在星期天还不断有电话,他就没有权力与其它人一样过正常的性生活吗?他妈的,他没有时间去晚会,去和女人罗曼蒂克,去建立关系,所有的风流韵事都得发生在这儿,发生在数不清的套房和走廊里,发生在计算机的绿灯和军事电话之问,常常还得挖空心思,瞅好空子,在几分钟的调情打诨之后,急急忙忙巫山云雨一番。这个操他妈的作者可以悠悠然出席各种晚会,慢慢腾腾地和姑娘吃顿饭,无所事事地跟同事扯扯皮,然后不紧不慢地上相好的家里去,而没有哪家报纸会报道这之中的肮脏细节。
  特罗伊卡走进他自己的办公室,冲进厕所,一屁股坐在马桶上,脸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手里抓着笔在记事本上草草记下他要干的事情,便完他洗了手,把本子上的东西一古脑儿输入电脑,一边看着机器运行,一边手里把玩着钢笔,然后到活动的小酒柜里拿出酒,从冰箱里取出一小块冰,调了一杯杜松子酒,要弹劾总统的紧张压力和刚才肚子憋得那股难受劲儿都消失了,他感到轻松了许多。他依然惦记着伊丽莎白·斯通,他相信她和她的老板之间没什么暧昧关系,她比他聪明多了,但她一直缄默不语。
  他的办公室门开了,那个他刚才拍了拍肩膀的姑娘走了进来,她抱着一摞计算机打印出来的材料,放在索尔的桌子上让他审阅。
  她站在他旁边,他可以感到她在计算机工作了一天之后的热气。
  这个姑娘申请工作时是特罗伊卡面试的,他常说,只要哪个姑娘工作以后能保持象她在面试时那么鲜嫩,他可以把她送到《花花公子》的封面上,如果她能一直保持娴淑甜美的样子,那他一定会娶她做老婆了,这个女孩名叫珍妮特·韦恩格尔,她长得确实美丽动人,他第一眼看到她,脑子里立刻闪现出但丁的一句话:“这就是我要拜倒的女神。”当然他不会允许这样的不幸发生,但她在头一天真漂亮极了。以后她看起来再也不那么漂亮了,她的头发还是黄褐色的,但不再金光闪亮,她的眼睛仍然特别蓝,但戴上了一副眼镜,脸上没有了头一天那样精心的化妆,就不那么耐看了。红得象樱桃的嘴唇也不见了,她的身体也不再象第一天那般妖烧,这比较自然,她工作很勤快,衣服只能穿得随便和舒服一点以利于保持工作效率。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下了个好结论:她还没变得老娘们气。
  珍妮特·韦恩格尔,这名字很不错。她倚在他身后,手超过他的肩膀在材料上指指点点,他察觉到她挪了挪脚站的地方,这样从他身后挪到了他身旁,她的金发拂动着他的脸颊,温馨,光滑。
  “你的香水真好闻。”索尔·特罗伊卡说,她的体温传导到他全身,他几乎浑身颤栗。
  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但她的长发象一台核辐射监测仪来回在他的脸上扫描,收集起他浑身洋溢的欲望,这是种互助友爱的欲望,渴望两个人的身体象果酱一样交融在一起,整个晚上将有成堆的材料、数不清的电话等着他们,他们需要充实电,肩并肩地战斗。
  特罗伊卡左手拿着文件材料,伸出右手撩起她的裙子,她一动不动,两个人都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打印材料。他没有意识到手中的材料掉在了桌子上,她浓密芬香的头发盖在他的脸上。特罗伊卡从椅子上腾空而起,他的身体姿势象一只是留在空中的超自然的鹰,珍妮特·韦恩格尔拍动着她的双翅,扑向他的怀抱。他们脸对脸亲吻起来,他沉没在花魂香玉中。珍妮特·韦恩格尔不停地重复着一句柔情蜜意的话,最后他才明白她说的是“把门关上”。
  特罗伊卡腾出他汗津津的左手按下电钮,把他俩关进那片刻的魂消魄飞的欢愉中。
  然后他俩突然不可思议地站在了地上,满面通红,神采奕奕,精神焕发,眼里放射着喜悦的光芒,准备好了一起面对一整夜难捱的时光。特罗伊卡递给她一杯酒,冷糖在杯子里叮叮当当欢快地响,她优雅地道了谢,喝一口湿润她的灼焦的嘴唇。
  一会儿之后他们回到桌子旁,开始认认真真、聚精会神地研究那些文字和数字,珍妮特干得挺不错。索尔感到无比感激,彬彬有礼地私语道:“珍妮特,我真是为你要疯了,等这次危机过后我们再来一次约会,好吗?”
  “嗯。”珍妮特说,温柔友好地朝他笑了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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