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苏晴 第三章

  自此以后,天竫对苏晴的关照可用“挥霍无度”来形容。每一天,从不间断的每一  天,都能见到他进出绿竹屋的身影,而大批的金银珠宝、锦织绸缎更让附近乡邻看得眼  花撩乱、瞠目结舌。很快地,杭州大街小巷传遍懿王府的小王爷疯狂迷恋上一位身世成  谜的药师。  
  “请你以后别再来了。”不知是第几次,苏晴这么义正辞严地告诉他:“你带来的  那些贵重礼物对我来说是一种困扰。”  
  “你不喜欢?”想不到这小妮子挺挑的。“好吧,下次我带别的过来。”  
  “这不是问题。”怎么……怎么这个人这么难以说通啊?“琼麻的种子都发了芽,  我看……你的工作也大功告成,不必再过来了。”  
  “我来,又不单为那些琼麻。”  
  他笑,深情得很,苏晴一下子被搞得六神无主。她知道这全是天竫单方面的自作多  情,但……他的专注、他的执著,就是让人无法去抵拒。  
  深吸一口气,不管自家庭院是不是一个适合坦白相告的地方,也不管街坊邻居是不  是正朝这里窥探议论,苏晴说:“我先把话说清楚,关于你的感情,我没办法接受。也  就是说,我并不喜欢你。”  
  说了!就算他会勃然大怒或伤心欲绝,她都已有万全的心理准备。  
  “你──”天竫先是惊奇地注视她低垂的脸,忽然笑出来。“你干嘛要害羞啊?”  
  “我没有害羞!”怔住,她气恼地瞪他。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会冒著生命危险救我,还用嘴喂我吃药呢!”  
  “你不省人事,哪能自己把药吃进去啊?喂你吃是救人嘛!”  
  “好啦、好啦!你别闹了,你对我好,我都明白,都记在这儿。”  
  他高兴地指指心的位置。苏晴觉得这个人存心要激怒她,哪有人连脑筋都如此不通  窍呢。  
  “我还有事要忙,不送了!”  
  她掉头就走,天竫喊她名字,家丁忙把一盒盒的礼物捧上前。  
  “这礼物收下吧!”  
  “不要!不劳而获的东西我最讨厌,有本事……就凭自己力量筹礼物。”  
  天竫面对那扇掩起来的竹门发楞,一旁家丁怯生生凑近来问道:“小王爷,请问这  些东西……”  
  “啰嗦!闪开啦!”  
  他无法理解,若是可以做堂堂懿王府小王爷的情人,一般女孩儿家该是高兴都来不  及了,为什么?为什么独独这个苏晴如此难摆平?她不要礼物、不要他的探视、不接受  他的邀请……哼!人家说刀子口豆腐心,这丫头想必还在故作矜持呢。  
  过了几天。又是敲门声。苏晴敏感地停住手边配药的工作;苏云瞧她整个人恁地僵  硬,半戏谑著说:“你知道啦?敢情是你的大情人来了。”  
  “这下连亲姊姊都开起我的玩笑了!”她回瞪一眼,作势要专心处理铁钵里的药草  。“是那笨蛋的话,就说我不在。”  
  “我倒觉得……小王爷对你很认真啊。”  
  “若是别人一认真,我就得答应的话,岂不更莫名其妙?”  
  苏云不予置评地耸耸肩,迳自走出去应门。没多久,苏晴听到谈话声,却不是天竫  。  
  “是你啊……”她有意无意地对霁宇叹口气。  
  “你是什么意思?颇失望似的。”  
  霁宇无辜的抗议惹得她抬起头,触见苏云神秘兮兮的笑意。  
  “咱们是老朋友了,你来,我不需要再大肆招呼张罗了吧?”  
  “别理她,可以同晴儿斗嘴的人一直没出现,她一股气不知要往哪儿发呢。”  
  霁宇照著母亲的吩咐送来一只鸡,苏云一边笑,一边带著他到厨房去。  
  人刚走,苏晴不禁懊恼地朝桌上一趴!一会儿,凝然的眸子出了神,就这么盯牢铁  钵上的山水雕刻,小溪潺潺蜿蜓在她复杂的心里,又想起了七夕那夜,那条溪上的殷切  告白。后来天竫不再登门造访,是不是因为她太过冷酷的实话?还是他明了而死心了?  总之……这几天小王爷未曾出现,竹屋没由来地重重寂寞……只因为她还不习惯这样的  安静吧?是吗?  
  很快,七月十五日的中元节(又称盂兰盆节)到了。  
  到处可见悬挂衣服冥钱的盂兰盆,苏家姊妹并没有张罗什么,她们身世不明,连祖  先是何方人氏都不知道,因而只在自家庭院摆上一桌素食,算是祭拜过世的母亲。晚上  ,她们便到街上逛起来了。  
  “咱们到寺庙那儿看戏好吗?”  
  苏云兴致颇为高昂,苏晴却状似犹豫地缄默半晌,才说:“你真那么想看吗?”  
  “咱们每年都看的呀!”她发现一些端倪了,“你是不是……害怕见到惟净大哥?  ”  
  毕竟是心心相连的姊妹,当下教苏晴支吾结舌。  
  “我……我为什么要怕他?”  
  “我总觉得……最近你老有心躲著他;不去灵隐寺了,不提惟净大哥的名字了,个  把月没见他,倒是头一遭呢。”  
  “好吧好吧!要看戏就快,免得人多。”  
  她不想对姊姊说谎,只好匆匆截断话题,随便挑了一间最近的庙宇过去,抵达的时  候已经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又是“目莲救母”?”苏晴对戏码感到厌烦。  
  “好歹也算中元节的典故呀。”  
  苏云则乖顺地看著戏台上活灵活现的表演,没多久,隐约听见不远的前方传来窸窣  的说话声,有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不停询问,而她的朋友则不得不一一解释,惹得苏晴  也不禁要揪出那不识相的观众。寻了一会儿,苏云听到她喃喃自语:“那个……不是霁  宇吗?”  
  有要事在身的霁宇?  
  半信半疑地跟著望去,真的离她们不远,夹杂在聚精会神的人群之中,或许是心有  灵犀之故,苏云很快就找到霁宇,还有,他身旁那不停发问的俏丽女孩。  
  霁宇曾为了中元节的失约道歉,他说那天要护送一位重要人物,而现在,他和口中  所说的重要人物连袂出现在庙宇广场了。  
  “你认识吗?”  
  苏晴也注意到穿著端雅的少女;她犀利的注视让霁宇直觉回过头,第一眼便与苏家  姊妹对上,满满的惊讶尽写在瞳孔里。  
  他对少女说了几句话,便穿过重重人群走来。  
  “真巧,你们也来看戏?”  
  不知为什么,苏晴有一种抓到自家人的尴尬,但仔细想想,霁宇并没有错,他老早  就说明不能赴约的因由了,只是,一伙人正巧在同一个地方遇上。苏云也明白这点,所  以她没多问,应起话来却比平常拘谨几分。  
  “宇哥哥!”  
  少女不知何时也跟著挤过来,先亲匿唤他一声,再拿浑圆的大眼睛将两位苏家姊妹  打量一番。  
  “她们是你朋友吗?”  
  “是呀,是儿时玩伴。”他霭然对她回笑。“这位是泰宁郡主,刚从汴京回来,我  负责带她参观参观。”  
  “叫我粼粼就好了。本来我央哥哥陪我,不过他老嚷著忙,所以就麻烦宇哥哥了。  ”  
  她活泼得天真可人,唇红齿白,活脱像惹人怜爱的娃娃,这就是霁宇的重要人物?  而她,苏云想,她是儿时玩伴,听起来只是无足轻重的名词。  
  “啊!”  
  思索当中的苏晴突然被拉开,跌跌晃晃地扑到一人怀里,定睛一看,原来是天竫。  
  “我找你好久了。”他笑,他说。  
  苏晴一时千头万绪,这种阔别已久的错觉,似乎代表著她也正在找他,等啊、盼的  ,终于今天他一如往常地出现了。  
  “哥哥!”  
  粼粼用稚气未脱的音调大喊,竟牵引出另一层意想不到的关系。她不仅是霁宇的重  要人物,也是天竫的妹妹,懿王府的泰宁郡主。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才要问哥哥怎么会在这出现呢!不是说你很忙吗?说什么也不肯带我来逛庙会  。”  
  “我是很忙啊……对了,我妹妹就交给你了。”他作贼心虚地对霁宇交代完,紧接  著转向苏晴:“咱们走吧,我有事找你。”  
  “可是我──”她一走,苏云怎么办?  
  天竫哪由得她顾虑太多,一把牵著她就跑,留下苏云,继续维持著微妙的气氛。  
  “我看……咱们一起逛逛吧,人多好玩。”粼粼善解人意地说出霁宇的想法,他暗  暗松口气,苏云却对这个同游的提议有点慌张。  
  “不用了!不好打扰你们,我──”灵机一动,她想到一个好理由,虽蠢,好歹派  得上用场:“家里摆的祭物忘了收,我得赶快回去才行。”  
  “只是祭物,没那么大关系吧?”  
  她的推辞让霁宇皱了眉头。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回去,苏云最怕见到这样忧心的神情  ,一面说,一面退:“我刚刚就想回去了,收了祭物,还得……还得赶出五把伞交货呢  。”  
  “苏云!”  
  糟糕!他出声唤她了,可这次非得强迫自己不停步、不回头,直等跑得气喘吁吁,  苏云终于在篱笆门口打住,望著天,放任急促的气息在安静的夜空下波动不断。  
  “我喜欢你。”  
  闭上眼,下垂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抓著任何东西,只有昙花一现的悸动伴随著空气  ,从指缝间流逝。  
  苏晴一路被硬拖到湖边,终于气急败坏地甩开他的手。  
  “别再走了!再走就入海啦!”  
  天竫看看四周,湖面水灯万盏,犹如著了火,水上水下莹莹闪烁。有些放灯的村民  绕著岸边,并非四下无人,令他有些失望。  
  “那些琼麻还好吗?”  
  苏晴忖度他信口提问的神态之后,淡漠回声:“这些天你没来胡乱浇水,倒是好多  了。”  
  “我忙嘛!赶著时间,干脆就先不去你那儿。”  
  “我不知道小王爷还会有事忙呢。”她恶意嘲讽回去,但没得意多久,就对递上来  的戒指看怔了眼。  
  粗糙手工做的指环,镶嵌一颗扁平的漂亮石头,泛亮著半透明的光芒。苏晴疑惑地  转向天竫,他俊俏脸上张扬著不可一世的骄傲,来自这只不起眼的戒指?  
  “你就不客气地收下吧,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礼物?”它的过于廉价的确令她忘了道谢,或忘了拒绝。  
  “这几天我给一位木匠打零工,拿了一些钱,就买下这戒指给你。”  
  “你?打零工?为什么呀?”  
  “你不是喜欢自食其力换来的礼物吗?我原先看中一个翡翠戒指,哪知道那木匠竟  然只给我几个铜板,亏我替他劈了五天的柴呢。”他虽埋怨,说话的时候仍掩不住洋洋  得意,“我也想过再多赚几天的钱,可我实在想见你,受不了了,买下这戒指之后就急  著跑来找你。”  
  苏晴还是怔著,天竫在面前挥挥手,她也没动静,这分感动,还在体内膨胀沸腾。  
  “既然你不动,我就帮你戴上了。”  
  微微垂下螓首,注视著金色指环套上自己被牵起的手指,不大不小、不松不紧。瞬  间,先前所有的紧绷感消失了,她被他不可抗拒的情感套牢,却觉得生平从未如此如释  重负。  
  “所以,这几天你才没来竹屋啊……”她喃喃自语似地说完,撞见天竫用一种高深  莫测的微笑瞅著她看。  
  “什……什么啊?”  
  “怎么?你在等我吗?”  
  “谁会……谁会等你!你可别乱想。”  
  “下次,再买那个翡翠玩意儿给你。”  
  “咦?”苏晴态度转为羞涩,樱唇微张,欲言又止。就这样,内心交战了片刻。“  不用了,这一只……这一只我就很喜欢了。”  
  天竫有几分错愕,苏晴发觉对方没了反应,抬头看他的时候捕捉住一丝腼腆,然后  ,小王爷又笑了,像个获得褒奖的孩子,兴匆匆而临时起意地……迅速轻吻了她面颊,  害得她再度杏眼圆睁。  
  “你……你你……你竟敢……”  
  苏晴用力捂著半边被亲吻的脸,瞪著他,却说不出话,没想到自己蓦然被搂近,听  见他的低笑在胸前隆隆作响。  
  “我就知道你之前是口是心非。”  
  “你误会了!”忿忿推开他,当下发誓再也不对他有丝毫的妥协。“向你道谢和喜  欢你是两码子事,完全没相干的!”  
  “喂!你又想去哪儿呀?”  
  “你别跟来啦!”  
  “明天我答应要陪粼粼,后天咱们在西湖见面吧,我带你到处晃晃。”  
  她明白了,这个人不只自负,脸皮还厚得吓人,而最最麻烦的是他根本听不进别人  的话,暗著说、明著讲都赢不了他强烈的自我意识。  
  流放的水灯盏盏,她被前方异常耀眼的光芒吸引,丛簇的灯火中端立一道金橘色的  芯蕊,透出皎洁无瑕的晕霭。苏晴缓缓睁大翦水双眸,她不再动,对岸的身影恍若镜像  般也静止下来了。天竫一望,一名脱队的得道高僧前来施放水灯;年约三十岁的年轻僧  侣,则一身金红相间的长袍孑然独立。  
  苏晴对著看似要燃烧起来的湖面深深呼吸,惊讶于胸口的窒息。她还是没办法,直  到现在还是没法呼吸,无止无尽的思念重重压叠著,连空气也无法穿透;喘著、试著要  自己赶紧分散注意力,然而视线又不自禁地回来了,他们四目交接。  
  “苏……”  
  冰冰凉凉的薄纱拂掠过天竫伸出的手,她跑向对岸,奋力地跑,来到惟净身处之处  。  
  “惟净大哥……”  
  “你好吗?苏晴。”他驯良的笑容大慈大悲,总藏著几许不能言喻的沧桑。  
  “我要自己不再见你的,再怎么挂念,也得狠狠地忍住,可是……”她心酸地合上  眼,努力抑止眼泪氾滥。“可是刚刚一看到你,我就觉得……如果再不见你,我一定会  死掉,一定的……”  
  惟净的温柔沉淀下来了;苏晴不甘地昂头咬唇,她看得出他的沉默来自于自己的亵  渎,她并没有“改过向善”,仍是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根。  
  “生死有命,不要老把死挂在嘴边。好久没见了,你似乎过得不错。”  
  他轻轻将抚慰留在她头顶上,苏晴眷恋那一如父兄的亲切笑容,从小到大都没改变  过,是对她的纵宠、是无限的宽容。  
  “喂!”天竫再也受不了,粗鲁地挥开他的手,又把苏晴拉开。“你到底是什么人  ?跟她纠缠半天的,我警告你,苏晴是我的!”  
  “你别说得好像小孩子在抢玩具,惟净大哥从以前就照顾我和姊姊,不许你对他无  礼!”  
  “我──”他不平的怒气想发作,却被苏晴誓死捍卫的眼神抵制,只好不情不愿地  忍气吞声。  
  “惟净大哥,别理他,我研究出一种新药方,你来看看好吗?”  
  “师父们要回去了,我不能耽搁太久。”  
  “这事急,你非来不可!”  
  苏晴反常地著急,不惜伸手拉动他的袍子;惟净叫她冷静,按住她肩膀好拦阻脚步  。  
  他碰到她了!把手放在她肩上!天竫再也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上去,挥拳打中惟  净侧脸,苏晴掩嘴惊叫。随著惟净不支后退,她立即挡在他身前,迎上天竫妒火中烧的  眼,重重回打他一巴掌。  
  “你干什么!?惟净大哥……惟净大哥有病在身啊!”  
  天竫按著脸,不可思议地转向他,标致清秀的面容蒙上一层剔透的白皙,白得……  连嘴角的些微血丝都鲜明得怵目惊心。惟净慢生生地将惊疑的目光移转到苏晴身上,她  颤著、怯生生用指尖擦抹掉那一丝赭红,深怕稍不留意就会削减他的生命。  
  “当你教我学会如何医病看诊,我就知道了。你夸我在学习上争气,所以……虽然  你不说,我还是知道了。”  
  “哇!这伞好漂亮!宇哥哥,你看你看!”  
  粼粼兴奋得像只云雀,在苏家竹屋里转呀跳的,对苏云做的绸伞爱不释手,不停摆  出各种姿势,试过一把又一把;霁宇不得不悄悄向苏云道歉。她摇摇头,正好沏好一壶  龙井。  
  “没关系,她喜欢,就送给她当见面礼,那天匆匆地走,我正觉得失礼呢。”  
  “云姐姐,你手真巧,我娘常说我粗枝大叶的……啊!这茶好香,比胭脂还香!”  
  这女孩天生与人熟稔得快,这会儿挨著苏云坐,学著要替霁宇斟茶,苏云忙开口阻  止:“霁宇不喝龙井,一滴都不能沾。”  
  “咦?为什么?这么好喝的茶……”  
  “他呀,一碰龙井就起疹子,有回夏天他不小心喝下肚,全身红通通像关公一般,  他就穿上大棉袄遮丑,怎么也不脱下,后来疹子好了,他人也中暑啦!”  
  苏云将陈年往事搬出来与粼粼同乐,霁宇觉得尴尬、不服气,也不甘示弱:“你不  也对酒敏感?只闻酒香,就可以醉得一塌糊涂。小时候那次我明明病得快昏了,你竟然  闯进来把我揪下床,硬拉著我出去对鸭子唱歌。”  
  他们你来我往地互揭疮疤,粼粼先是高兴听著,后来,笑容不见了,渐渐陷入沉思  。  
  “你们……是不是很要好啊?”  
  她的疑问令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先开口回答。要好?足以用来形容他们多年来的  感情吗?  
  “咱们……是很要好,像哥儿们那样。”  
  苏云躲避他们的对视含笑答话,霁宇则低头盯注眼前不能碰的杯,原来他还是误会  了,中元节那天苏云仓皇地离开,他以为是为了粼粼的关系在吃醋,原来是误会一场。  
  “啊!晴姐姐!”  
  粼粼撇下有著微妙气氛的两人,关心起刚从温室过来的苏晴,苏晴不习惯如此快速  的亲热,只淡淡看她一眼,就捧著一堆药具往柜子走。  
  “哥哥是不是同你吵架啦?”  
  一下子,药具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落地,她愣望空出的双手,这才慢慢蹲下身收拾  残局。  
  “是我同他吵,不是他同我吵。”  
  “难怪上回哥哥从灯会回来,砸坏了房里一大半的东西。”  
  他打了惟净……惟净烟尘不染的身子已经病入膏肓,他藉著药来维持生命,而天竫  竟然出手打了他!苏晴倒抽一口冷气,忍住这一阵寒毛直竖。  
  后来粼粼想招待大伙儿到懿王府作客,苏晴第一个拉下脸,很明显的,十分不愿意  。  
  “不要紧,哥哥不在家。”粼粼很懂事地说:“他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赴约。”  
  开玩笑!任何有可能见到他的机会她绝不去冒险,绝不!  
  等到竹屋里人去楼空,苏晴独自整理药具时,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电光石火地闪过  脑海。发呆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将左手移到面前,一枚戒指。  
  “后天咱们在西湖见面吧,我带你到处晃晃。”  
  那家伙一大早出门要赴约,该不会是指中元节那晚信口提的事吧?  
  “我又没答应,是那笨蛋自己一厢情愿,也没管人家是不是真的想去……”  
  气头上,她动手去拉拔指头上的戒指,无奈指环牢牢扣住关节,试了半天还是徒劳  ,最后不耐烦地去翻找层层药柜,想藉助润滑的凉膏,一举摆脱所谓的定情之物。  
  至于天竫,是真到了西湖亭阁干等了一个上午。刚开始急躁地来回踱步,后来便喃  喃咒骂起来;他的火爆脾气波及无辜路人,凡是经过的人都不免要遭到狠厉的瞪视。  
  到了下午,天竫沉静下来了,坐在石栏上,倚靠著大红柱,无精打采地凝望湖中泅  泳的鱼影,偶尔伸手摸摸左边脸颊,前晚那一巴掌所留下的刺痛仿佛还在;奇怪的是,  刺痛的位置在心里,时而剧疼,时而酸绞。  
  傍晚,苏晴来到西湖亭阁,净与空无一人的石桌石椅两两相望。是啊……也该走了  ,没有人会在同一个地方等上一整天,更何况是那暴躁的小王爷。不过……这怅然若失  的感觉是什么呢?无人的空间被这样的感觉密密包围,她有些迷失方向。  
  转过身,英挺的身影入了这亭阁和她愕怔的眼帘,天竫大剌剌出现,驱走了一切阴  霾之气。  
  “你在干什么呀?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你知道让本小王等了多久吗?”  
  “你才莫名其妙呢!我又没答应要来。”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噤声抿嘴,迟了几秒才说:“我正要去采药,只是路过而已。”  
  “别说啦!本小王原谅你让我在这儿等,咱们去晃晃吧!”  
  他趾高气昂地拉著她往外走,一时感到手中的冷硬物体,稍稍移开手指一看,是他  送的戒指,苏晴还好好戴在手上。当她发现他脸上窃喜的笑意,不禁有些心慌。  
  “有什么好高兴的?”  
  “不能高兴吗?”  
  她心里明白天竫好转的心情其来有自,是与她息息相关的,所以更不自在地眺望远  方如诗如画的林木倒影。身边天竫用眼角余光打量苏晴,在暮霭下的女孩儿真是动人,  女人的纤细婉约流露得淋漓尽致,足与灿烂辉煌的夕照相媲美,他从不知道原来苏晴也  能美得这一般令人陶醉。  
  “唔,看什么呀?”  
  “这样看著你,想知道能不能持续到永远。”他小心翼翼地抚碰她的脸,深怕将梦  境打碎。“我等了一整天,好像就为了这一刻能看著你。”  
  怎么办?明明还生气的,偏他深邃的黑眸令她动弹不得了,连视线也离不开,就这  么让他轻轻搂进怀里。她很喜欢天竫那庞然无边的大漠气息,自由奔放、不受拘管,可  以像天一样地罩笼她。  
  “你把感情放得这么深,深得让我害怕……”  
  “怕什么?”  
  “怕我对你的感情及不上你给的,怕因此伤害你……”  
  他稍稍离开,狐疑忖度起她带著歉意的神情。苏晴藏著千言万语的大眼湛泛著壮士  断腕的决心,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还小的时候,如同天竫喜欢她一样,她也那么地爱  上惟净了。  
  忽然,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声响,他们不约而同地愣住。  
  “你……搞什么鬼呀?人家正在说严肃事情的时候,你竟然……”  
  “它硬要叫,我有什么办法?一整天没吃东西了……会饿也是无可“猴”非的吧?  ”  
  “无可厚非!”她迸出轻笑,反握起他的手说:“晚了,不如到我家来吃饭吧!姊  姊和霁宇到懿王府去了。我猜……你妹妹很喜欢霁宇是吧?”  
  他没在听后半段的话。这么说,家里只有他和苏晴了?在暗呼万岁之余,潜伏的思  绪却像贼儿悄悄溜回来。如果刚刚没被打断,苏晴接下来会告诉他什么呢?或许她会说  ,或许她不会说,但总有一条看不见的洪沟是现在的他们都跨越不了的。所以他不愿知  道,不愿听她说。  
  打从苏晴进去,厨房方向的吵杂声从未平息过。天竫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等半天,  终于见到苏晴蓬头垢面地端出菜来,焦的焦,半生不熟的也有,他当下眉宇皱得凹深地  面向她。  
  “我……我是药师,又不是厨师。”  
  “拜托!这是给人吃的吗?我家养得狗都吃得比这还好。”  
  “那就回去跟你家狗儿抢饭吃,省得听你挑三拣四的。”被他看轻,苏晴就是不服  气,拿起筷子夹了鱼肉入口,随即捂著嘴跌坐下去。“好恶心……”  
  “你看吧!还逞强。”他摇摇头,迳自端起白饭,夹著菜吃起来。  
  苏晴见状,忙伸手要夺下他的碗。“别吃了,咱们上馆子吧。”  
  “不要。”他又把碗抢回来,避得老远。“做都做了,就吃吧。”  
  “这……你刚刚还嫌呢,不用勉强了啦!上馆子还是回王府吃都可以啊。”  
  “没关系,饿昏头,什么都好吃。”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他猛扒饭菜,不由得嘟起嘴咕哝:“那算称赞的话吗……”  
  天竫偶尔从捧高的碗缘偷偷瞥著她沾了煤灰的脸,那焦黑的斑点,他还不想动手替  她擦抹,因为那是苏晴为他作饭的证据,他还想多看几眼。  
  “苏晴!苏晴!你好了没?”  
  鸡刚啼,苏家篱笆门敲得急、敲得响,苏云睡眼惺忪地自床上坐起,苏晴朦胧间抓  来一件外衣披上,蹒跚走出去开门,天竫已经老大不高兴地抱起双臂。  
  “你还没准备好呀?”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咱们本来约……”  
  “好啦好啦!废话少说,你快进去换件衣服就出来,快点儿呀!”  
  她又被迫不及待地推进去,屋里苏云才刚揉亮了双眼。  
  “是小王爷?这么早?”  
  就是这么早!苏晴好不容易答应陪他一天,天竫一早就骑著马来接人了,两人在轻  雾弥漫的路上走著,她还不时呵欠连连。  
  “你太失礼了吧?跟本小王出来还这副德性。”  
  “你才没头没脑呢!这么早……连市集都还没开始,逛什么呢?”  
  “早一点,咱们在一块儿的时间才会久些。”  
  她登时清醒了,同时也为那番窝心话绊跌了一下;前方天竫跟著停住,伸手向她,  装作不耐烦──“你是小孩儿啊?连路都不会走。喏,手让你牵啦!”  
  “为……为什么我要牵你的手?喂……”  
  不由分说,苏晴一下子被他霸道地牵著走,跌跌撞撞间瞥见天竫开心的笑意。她赶  忙回过神,这才发现手中过高的温度。  
  “怎么你的手这么烫?”才问,随即灵光一闪,便要去探他的额。“你病啦?”  
  “没有。”仿佛当她的手长了刺,天竫闪得异常矫捷。“我身子、骨子都好得很,  别咒我。”  
  也有道理;人家说傻瓜是不生病的,他怎么看也不会是体虚的料。正想著,不意看  见了上好药材而喜出望外,指住一棵高大的竹柏便叫:“这儿竟有竹柏……唉!可惜,  少了梯子,根本摘不著叶。”  
  “你要它的叶子?”  
  “可以止血,骨折的时候很好用……欸!你要做什么?”  
  才说到一半,就见他开始攀著树干往上爬,显然是要为她摘取顶上的枝叶,可没一  会儿工夫他就打住了,撑在半空中,流著冷汗的模样似乎很难受。  
  “你怎么了呀?”  
  “这……这高度……”他忙捂住嘴,一触见距离地面的高度就欲作呕。“好想吐…  …”  
  对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有惧高症!苏晴不得不为他担心了。  
  “什么想吐呀,你又不是有身孕,忍著,快下来吧!”  
  他试著让自己不往下看,瞧瞧树梢,又继续往上攀爬,虽然速度缓慢极了。  
  天竫凭著敏捷的底子,真把竹柏叶给摘到手,一落地就瘫痪下来。靠著树干休息的  当儿,苏晴拿著沾湿的绢子覆在他额头上。  
  “好些了吗?”  
  “开……开玩笑,这……这点小事,本……本小王还……应付得来。”  
  结巴成这个样子,脸色明明惨白得要命,嘴巴竟出奇的硬。  
  “要不要回去休息?那样比较好吧?”  
  “不行!”猛直起身,绢子便自他毅力满满的脸上落下。“绝不回去!我很好,咱  们走吧!”  
  苏晴无奈地吐口气,瞟瞟握在手中的那把竹柏叶,会心笑了起来。傻子!  
  “哪!”天竫抬起眼,她细嫩的素手伸递到跟前。“起来吧,这回换我牵著你走。  ”  
  就这样,他们的一日约会顺利进行,街上各家店铺逐家开业了,逛著晃著,到了一  摊首饰店前,天竫随手拣了一根发簪,在她头上比一比。  
  “这好吗?你平常没怎么打扮自己,我给你买些回去。”  
  她正想反驳,店家老板一眼就相中小王爷那身华服,笑咪咪地挨近劝说道:“这位  少爷真有眼光,这玉簪呀……是上品,您拿自个儿的丫鬟来比试,恐怕还不能凸显它的  高贵之处,不如我……”  
  说时迟那时快,老板连人带衣领地被他攫提了起来。  
  “他妈的!你竟敢说她是丫鬟!?我会带丫鬟出来晃吗?她是我的人!眼睛给我放  亮点!”  
  “天竫,够了,放他下来啦!”  
  苏晴扳开他的手,老板才得以从他强大的手劲中解脱。与其被误认为丫鬟,天竫当  街的宣告才更令她别扭。  
  “咱们身份原本就不同,旁人会那么想也是理所……”  
  “不准!”他坚决地不容二话:“咱们非得看起来就是一对情人!”  
  “拜托……”  
  “你啊,换套像样点的衣裳嘛!咱们现在就去买,我给你买一车子丝绸绸缎回去,  我们两人就配搭得上了。”  
  “我就喜欢这么穿。平时要弄花花草草,哪能穿那种衣裳?”  
  “你……你真是狗咬……咬……咬什么东西!”  
  “狗咬吕洞宾啦!连成语都说不好,还敢嫌我衣裳。”  
  他们跟往常那样一路吵、一路闹,却也过了一个上午,在馆子里用过午膳后就看起  戏班子。  
  午后,天竫精力旺盛地提议再去运河那儿走走。江南水道错综复杂、绵密交织,苏  晴走累了,同他坐在河畔休息,看著看著,一时对荡漾曲折的水流心有所感。是的,每  当跟天竫在一起,她的心情就是这样,有时又好像平静沉稳得很。  
  “我啊,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会喜欢我呢?咱们无论哪一方面都相差太多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了。”  
  “怎么会不知道?一定有理由的,哪一点、哪一部分让你……”  
  一股重量缓缓压了过来,她奇怪地看向自己变重了的肩膀。  
  睡……睡著了?这家伙竟然睡著了!  
  “喂!”不高兴地摇他。“起来呀!喂!”  
  天竫喃喃呓语几声,却没睁开眼,这时,她能清楚感觉到灼热的气息朝自己颈项扑  来。  
  “天竫?”不能再怀疑了,她按摸他的额头求证,然后收回手。“好烫……”  
  “唔?”似乎又清醒了一些,天竫疲倦地张开眼,挥开她的手。“我没事……”  
  “还说呢,你明明就病得厉害。”不管病人的反抗,苏晴强把他撑起来,架在自己  肩上。“再等等,我马上带你回去,吃了药,就没事了。”  
  “不要,你扶不动我的……放手啦!”  
  “我可以,你看,这不就扶住了?”  
  身体的高烧令他不时陷入昏睡,苏晴放下净空的药碗,后边的粼粼双手悄然地置在  身后,噘起嘴嘀咕:“都怪哥哥昨晚太兴奋了啦!睡不著,在外头吹了一整夜的风。”  
  粼粼走出房间了,苏晴还坐在床边怨艾地盯著他沉沉的睡脸。怎么办?再这样下去  ……她会太过感动、太过在意这个人……可是,那把竹柏叶,和今日所有的一切,都让  她的心情好舒服啊……“傻瓜……”  
  她不是真心想这么说,是不舍的心疼让她怨起天竫的鲁莽。苏晴微微倾下身,晶湛  翦眸踌躇地在他唇际停留半晌,又犹豫地垂下眼,终于俯身凑近,选择在他脸上轻轻烙  下一个吻,然后匆匆离开床头,也匆匆离开了这间房。  
  “啧!”  
  暗啐一口,天竫反身拉上锦被,将满心的欢喜一起藏入属于自己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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