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佳致逃出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周丽容家里找她。
　　一见到周丽容，方佳致忍不住抱怨。「丽容，妳真是太没义气了，怎么可以把我一个人留在那里？」
　　周丽容巴巴地看着她。「我很害怕嘛，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啊！」
　　方佳致白了她一眼。「算了，也不能怪妳，如果我不是那么莽撞的话，或许事情也不会是这样。」
　　「真的好丢脸。」周丽容想起来，脸都还会发烫。「还好妳认识那个人，要不然就更糟了。」
　　「是吗？」方佳致摸了摸鼻子。她有种感觉，遇到他好像不会是太好的事情。
　　「对了，那个人是谁呀？」周丽容看着她。「他长得很帅耶，我怎么从来没看过，或是听妳提过。」
　　「我跟妳说过他呀，他就是那个在电梯里头被我认作是色狼的人。」方佳致双手不自觉地绞着。说来，他虽然不是色狼，可是也是个随便的烂男人，看上眼的就能上床。街上那一吻，对这轻浮的男人而言，一定没什么了不起，可是那是她的初吻ㄋㄟ。
　　想到这，方佳致心口闷了起来。
　　「原来是他呀！他也真倒霉……」想着，周丽容皱起眉头。「唉，我们到底是怎么弄错的？」
　　「怎么弄错的？」方佳致横了她一眼。「那个人是叫思霆没错，不过他是雷霆万钧的霆。喂，妳一开始说妳老公外遇，到底是怎么回事？妳有没有把事情搞清楚呀？」
　　周丽容心虚地看着她。「我是听到我老公跟他通电话，『思霆、思霆』叫得很亲热呀，我就以为他是跟女人在讲电话。」
　　方佳致瞪着她，周丽容赶紧说道：「可是他还说什么睡觉，语气又奇怪，我才会误会啊！」
　　方佳致转了转眼睛。是呀，她听到朱传雄和程思霆说话的时候，的确是乱恶心一把的，她的眼睛突然一亮。「该不会他们两个是同性恋吧？」
　　「不会吧？！」周丽容被她吓了一大跳。
　　「应该不是。」方佳致改口。
　　周丽容正觉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又听见方佳致喃喃说道：「应该不是同性恋，是双性恋。」
　　「小致妳不要吓我啦！」周丽容哭丧着脸。
　　看她这样，方佳致赶紧安慰她。「我随便说说的，妳不要当真，反正等妳老公回来，真相就大白了。」
　　周丽容皱起眉头。「我现在哪敢面对我老公？」
　　「这种事情躲不了的呀！」方佳致干脆拿起电话筒。「我想妳就早点问，心里还痛快踏实一点。」
　　「不要啦！」周丽容摇头。
　　「没关系啦……」两个人在拉扯的时候，门突然打开，进来的是朱传雄。
　　方佳致对着朱传雄一笑，小声地附在周丽容耳边说道：「恭喜妳省下手机费了。」
　　周丽容白了方佳致一眼。「我不行啦，还是妳来吧。」她把方佳致推了出去，自己躲在她背后。
　　朱传雄看着自己的妻子，禁不住觉得好笑又无奈，问道：「听说妳们今天去拜访过我朋友了？」
　　周丽容脸热了起来，偷偷探出头来。「那个……」
　　见她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敢说，方佳致看不下去了，清清喉咙说道：「朱先生，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一切都是因为我太莽撞了。」
　　她很有义气地把事情一肩扛下，周丽容感动地窝靠着她。
　　方佳致拍了拍周丽容的臂膀。其实，她才没这么有种，她的心跳正不断地加快中，这件事情怎么说都很尴尬的。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才说道：「对你和你朋友我感到很抱歉，不过……丽容既然是你的妻子，我想，有件事情，你们可能需要坦诚地……共同面对。」说到后来，她自己的脸都发红了。
　　「什么事？」朱传雄不解地看着她。
　　「你跟那个……那个程思霆……」她结结巴巴了半天，终于豁出去地问道：「他是不是你外遇对象，你们睡过了没有？」
　　她问得这么坦白直接，朱传雄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大声笑出来。「我的天呀！原来妳们的误会这么大。」
　　他去找程思霆的时候，程思霆跟他说，今天他老婆周丽容带着一个女孩子闯进家里，看她们两个的态度，像是冲着他来。
　　他一时之间，也弄不明白是什么事情。现在一听，才豁然了解。原来她们误会程思霆是他外遇对象，才会杀到程思霆那里去的。
　　因为程思霆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介意，所以他的态度也就轻松了。「我们是睡过没错，那是因为我们两个在美国时是室友。我跟他很久没见了，最近才又重新联络上的。他的名字听起来很像女孩子，所以有时候，我会故意用对女孩子说话的方式和他说话，不过，我们两个并不是同性恋。」
　　「原来是这样。」周丽容探出头来，水汪汪地看着朱传雄。「人家还以为……对不起，一切都是我不好，我实在是太爱你了，才会……」
　　朱传雄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啦。丽容，妳要相信我，我说过不会再让妳伤心了。」
　　「传雄。」周丽容偎靠过去。
　　两个人浓情蜜意着，方佳致尴尬地摸了摸头。真是的，她在做什么呀？！
　　她蹑手蹑脚，打算走掉，没想到朱传雄叫住了她。「小致。」
　　「什么事？」她回头。
　　「思霆说他想认识妳。」朱传雄笑着说。
　　方佳致连忙摇手。「别别别，这个人能躲多远，我就躲多远，我才不想认识哩。」这男人给她的感觉好危险，而且她不但Ｋ过他，还踹过他，还是少沾惹为妙。
　　朱传雄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
　　方佳致睁大着眼睛，与他对看着。「怎么样，他还不准人家不认识他呀？」
　　朱传雄一笑。「我看他是想接近妳想得要命，而妳却是一副怕得要死的样子，你们一个想追、一个要逃，倒是很有趣。」
　　方佳致瞪着他。「不有趣。」一听到他想接近她，她的心跳就不断地加快，脸也莫名地红了。
　　不过，他想接近她做什么？嗯……不会是报仇吧。想到这儿，方佳致波浪似地摇头。「反正我不要认识他就对了。」
　　「好吧。」朱传雄笑了笑。「我是觉得你们很有缘，以后应该还是会见到面的。」
　　「谢谢你喔。」面对朱传雄的「诅咒」，方佳致只能干瞪着他。
　　有缘？吓！想到这，她就头皮发麻。
　　☆　☆　☆
　　周丽容的事情告了一段落之后，方佳致就专心地去找她的工作。她以前曾经在电视台做过摄影助理，后来因为那家电视台经营不善，裁掉不少人，她也就没了工作。
　　刚好看到「禾扬」传播公司在应征摄影师，所以她就填了履历去面试。
　　面试当天，她穿着牛仔裤、Ｔ恤，戴顶帽子，背了个包包，里面放着自己的作品，一身轻便的去应征。
　　可能是景气真的不好吧，来的人还不算少，她本来还不大紧张的，越到后来心头越是忐忑。
　　面试时，她带着僵硬的笑容进去。
　　面试官说道：「妳帽子可以拿下来吗？」
　　「喔。」她迅速地脱下帽子，问道：「请问要做什么？」
　　面试官狐疑地看着她。「我想确定妳是男的，还是女的？」
　　厚！方佳致很想把帽子往他脸上甩去。她履历上不是早就写了她是「女的」，这还要问吗？她按捺下不快的感觉问道：「请问这有什么关系吗？」
　　面试官笑了笑。「说老实话，我们比较prefer男性，摄影师是个很辛苦的工作，所以我们会希望是男性。」
　　听他这种说法，方佳致火气冒了上来。「以前我当摄影助理的时候，我也跟人家出外景，扛着摄影机上山下海的，我不觉得我会做得比男人还差。」
　　「方小姐。」面试官耸了耸肩。「妳不用这么激动，我们也没说一定用还是不用。妳把作品留下来，我们再看看情况，如果有好消息的话，我们会联络妳的。」
　　他的话听起来就很敷衍，方佳致一把套上帽子。「我想不用了，打扰了。」
　　她甩头，开了门快步离开。
　　「真是的。」面试官摇头喃喃地说：「女人情绪真是不稳。」
　　☆　☆　☆
　　方佳致气呼呼地离开，穿过大楼中庭的时候，刚好看到躺在地上的铝罐。她的心情正差，腿一蹬抬，就把铝罐踢飞出去。
　　铝罐以拋物线飞出，在地上滚了滚，她的视线跟着落地，一个脚步匆快的男人正好走过。
　　「啊……糟了！」方佳致轻呼。
　　她来不及阻止，男人脚往铝罐上一踩，啊的一声，人狠狠地摔滑。
　　「对不起。」方佳致快步地跑了过去，不断地道歉。
　　「先生。」男人这么喊她。
　　方佳致眉一挑，头一抬。「我是小姐！」她看着对方，失声叫出：「是你！程思霆？！」哇哩咧，他怎么又被她害到了，难道是前世冤业？！
　　程思霆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方佳致！」他上辈子一定欠她很多，看到她，竟然没有一次没受伤的。
　　方佳致瞪大眼睛。「你知道我的名字了？」
　　程思霆一笑。「我们两个缘分这么深，我能不去问出来妳的名字吗？」
　　没想到被他借机取笑，方佳致脸上一红。
　　看她红了脸，他觉得好笑。她今天的打扮很中性，不过他还是很喜欢，她有她的素净和利落。
　　他不喜欢女孩子的妆化得太厚，这样会看不到嫣红的羞态，这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意识到他的目光，方佳致困窘地往后一退。
　　他本来要站起来的，看了她的动作，突然兴起作弄她的念头。他的手一伸，箝住她的手臂，瞬间他的心神一荡，她的手臂纤细，触感竟是不可思议的滑腻。
　　「喂！」她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你抓着我做什么？」
　　「我当然抓妳喽。」他恶劣地勾起笑。「是谁害我摔倒的？」
　　她无言以对，只能睁睁看他。
　　他的笑意加深。「是谁害我摔倒的，我当然就拉着她起来喽。」
　　明知道他是故意的，她却拿他没办法，只得碎碎地念：「又不是自己不能起来，干么拉着人？」
　　欸，没想到她这么一说，他却突然放了手，还把身子转过去，就这么坐在地上不走了。「算了，如果妳真这么不想让我拉着，妳就走吧，我自己起来就是了。」
　　她摸摸头，听不出来他是赌气，还是又故意作弄她了。
　　可是她这人，就是这一点没用──只要一有愧疚感，她就只能让人吃得死死的。看他这样，她也只能绕转到他前头，自己把手伸出去。「起来啦！」
　　他忍着笑。他没猜错，她的个性单纯得像个认真的孩子，越来越令人喜欢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想一直逗着她，然后恶劣地作弄着她。
　　「妳的语气不是很好耶。」他故意这么说，看着她可爱地瘪嘴。
　　她瞪他。讨厌，他嘻皮笑脸的。
　　他实在不想这样的，可是笑意忍俊不禁。
　　她勉强地扯开笑。「程先生，算我不对，不该害您摔倒的，麻烦您起来吧。」
　　「这个感觉好多了。」他笑开。
　　好个头啦！她真想用目光杀死他。
　　可是当他的手蓦然地覆上她的手时，她的心跳突然冬冬冬地催快。
　　然后，她忘了生气，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涨着，她的脸一直发红。
　　他站了起来，手顺势地倚在她的肩头，轻松地说了句：「谢了。」
　　然后，她又开始生气了。为什么她这么容易受他影响，而他却可以这样轻轻松松？
　　没错，他每次都是受害者的样子，可是主导权却总是在他手上呀！
　　她气恼地拨开他的手，大步地迈开。
　　他的眼神一黯。唉，她一定是讨厌他了。她不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她不想跟他认识，连他手放在她肩上，都可以让她气成这样。
　　又是第一次呀！向来吃得开的他，第一次让女人讨厌。
　　虽然以为自己让她讨厌了，他还是快步地跟上她。「妳是来做什么的？」他用好奇的语气掩盖对她的关心。
　　她瞄了他一眼，停下脚步。她大可不理他，大可甩头就走，可偏偏当他这么问的时候，她就走不开了。
　　她调了视线，看着他──她觉得他这人一点都不体贴，就喜欢戏弄她，可……可她还是想一股脑儿地把刚刚的事情说给他听。她想着──嗯，一定是因为刚刚受的委屈太大，她才这么想和他说的，可是……
　　「你有时间听吗？」她记得刚刚看他的步伐很匆忙。
　　「当然有时间了。」他笑起。什么天大的事情都挪后吧，难得可以和她说话，他看了一眼手表，建议说：「快中午了，一起去吃饭吧。」
　　「吃饭？！」她想了想，摇头。不过是跟他站在一起，她就心慌意乱了，谁知道如果一起吃饭，她会不会丑态百出？
　　看她摇头，他的眼底掠过失落。不过他没有让她发现自己的失落，他只是笑笑地说：「那就先去那边坐一下好了。」
　　「好呀。」她跟着他找了张大椅子坐下。一坐下，她顺手把后面的大包包卸下来，放在腿上抱着。「我来找工作的。」
　　他眉头一皱。「模特儿吗？」女孩子到传播公司，通常都是应征模特儿的，不过她连高跟鞋都不会穿，不会是来应征模特儿的吧？！
　　「当然不是了。」她白了他一眼。「我是来应征摄影师的。」
　　「喔。」他想起来，他们公司现在的确有在招聘摄影人才。
　　「那个烂主考官。」方佳致忍不住抱怨。「他竟然告诉我，他prefer男性，因为男人比较能吃苦。笑话，这是什么理论，是啦，男人是看起来比较粗勇啦，但是这不表示男人比较能吃苦。女人都能生孩子、养孩子了，还有什么苦吃不了的？那个主考官，他妈生了他、养了他，我看也是吃了不少苦。」
　　他很想笑，但是转一个念头，实在笑不出来。「妳这么跟主考官说？」他开始为她担心了。
　　「没有。」她挥了挥手。「我跟他妈没仇，不会这样说。」
　　他再也忍不住，狂笑出来。真不知她脑子是怎么转的，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呀？！
　　「不要笑啦！」她脸红了，摸了摸头。怪怪，这有什么好笑的啊？
　　不行，他控制不住想笑的冲动，她这小小脑袋实在很可爱。
　　「程思霆！」她沈下脸。「不准你再笑！」
　　「好了。」他咳了两声，终于敛止笑声。
　　他看着她，眼里依旧笑意满满。
　　她都不知道自己多了不起，在这里敢对他发号施令的，也只有她了。
　　他含笑温柔的眼睛，让她心跳得慌乱。她脱口而出：「不准你这样看我。」
　　「妳在害羞？」他发现她脸红了，笑意腾出。
　　「谁害羞了？」她心虚地否认，还故意板起脸来。「欸，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话啊？」
　　「听听听。」怕她真的恼了，他赶快把话拉回来。「妳后来有跟人家主考官吵架吗？」
　　她的眉头一挑。「我跟他吵架做什么？我只不过是不把我的作品给他看而已。」
　　他皱起眉头，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说道：「这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应征态度。」在情绪上，他可以理解她的反应，但是职场上的应对，她真是让他担心啊。所以就算得冒着让她更讨厌的风险，他也觉得应该要提醒她。
　　他这么说，她倒也没生气，只是说：「既然已经知道人家不想用我，我何必糟蹋我的作品？」
　　他无奈地笑了笑。「妳的脾气实在不大好。」
　　「是不好。」她很坦白地承认，并不因为这样而恼羞成怒。
　　他突然明白了，她虽然有她的脾气，但她绝对不是个不可理喻的女孩子。看来，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缺点，不像一些女孩子心眼小、心机重。这样的她，很好相处，而且也让他更为欣赏。
　　他笑了。「看来，妳对妳自己的作品，一定很喜欢，可以给我看妳的作品吗？」
　　「你要看？」她有点诧异，不过心头又偷偷高兴着，根本也没等他说话，就把包包打开，拿出自己的作品。
　　他翻开照片，里面一张又一张的人像，深深吸引他的目光。
　　老实说，以宣传照的标准来看，她不够「市场」，因为她没有把人拍得「很漂亮」，可是她的目光精准而细腻，很能抓住人物的神韵，让照片显得鲜活而有生命力。
　　「妳……」他看着她。
　　她的眼睛睁大，紧张地等着他的宣判。
　　「很有才华。」他一笑，毫不吝惜地竖起拇指。
　　她笑开了。他对她真的很有影响力，只因为他的一句称赞，她所有的抑郁、不快，全部烟消云散。
　　「可以把照片借我吗？」他笑笑地问。
　　「好吧，反正也不会有其它人真心想看我拍的照片。」她答应得很爽快，顺便奚落了自己。
　　「不要说丧气话，要加油呀！」他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轻轻柔柔。
　　她的心口满着暖暖的感受，眼眶微微地潮了。她从不知道，原来当鼓励很温柔的时候，不但可以给人力量，让人坚强，同时也会让人变得脆弱想哭。
　　完了，她突然明白自己完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他碰到了。她的心，大门洞开，往后恐怕只能任他来去自如了。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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