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守(下) 第十二章

  「真没想到,吸血鬼竟然也会这样……」蹲在床边的青年,一双黑亮大眼睛装着无限的惊叹,望着缩躺在床上的人。
  「你给我滚远点……」头痛,四肢酸痛,整个人已经够不舒服了还要接受这家伙的聒噪轰炸……
  「吸血鬼也怕病毒?吸血鬼也有免疫系统?」
  「滚!」
  「吸血鬼又不会死,那一直发烧下去是不是会变成白痴吸血鬼?」
  「……」
  撑着病重虚弱的身体起床将一张嘴吵个没停的雨暴打一顿,又虚弱地躺回了床上。
  的确,在过去的千百年,他也一度以为自己身为吸血鬼是不可能染上这种肉脚人类专属的流行性感冒……
  结果事情就发生在两天前,这白痴跑去河边洗内裤摔到了水里稍微着了凉,又是喷嚏又是咳嗽的喷了他两天的鼻水和口水,当了两天的虚软毛毛虫,然后现在又是活生生一尾龙。而被喷的吸血鬼大王他,没想到竟然就因此染上了重感冒……
  连着烧了五六天了,烧到雪觉得自己的脑浆可能蒸发掉了一半。
  「你如果烧坏了,我怎么办?」被暴打成猪头的雨,脸上挂着担忧的神情,伸手摸了摸雪发烫的额头。
  「……」什么怎么办?是在说没人煮饭给他吃怎么办吧你不会自己下山找吃的吗?
  又是一阵恶寒,他拉紧身上的被子缩成一团,那又冷又热的不适感让他没精力再去应付雨那个小白痴。
  脑袋又开始闷烧了起来,眼皮也越来越重……
  再一次张开眼睛时,脑袋没那么烧,身体也没那么难受了。额头上冰冰凉凉的感觉非常舒服,而原本干涩疼痛的喉咙也不疼了,像是久旱后的土地流过了甘泉般,真的隐隐地仿佛有些甘甘甜甜的清新味道漫着。
  「你终于醒了……」雨的声音带点哭过的鼻塞音,一双眼也肿得像金鱼,笨手笨脚地从雪额头上拿下了毛巾在一旁的水捅里浸浸拧拧,又将冰凉的毛巾贴回他的额头上。
  原来那冰冰凉凉的感觉是这么来的……但如果他脑袋没烧坏,印象中现在应该定夏天,在这炎热的山区哪来的冰水……
  「我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害我哭得好伤心,以为要变成寡妇了……」
  讲着讲着眼圈又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嘴巴上依然讲着不三不四的浑话,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担忧却是真切的。
  「你为什么哭?」又不是死老母,我也不定你的亲人,你为什么要哭?」
  「我担心你啊。」雨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
  「为什么担心我?」
  「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这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再去找个喜欢的人不就成了。」
  「不行啊!」雨指着自己心脏的地方,认真地说:「这地方,就只有你一个,现在是这样以后也是这样,死锁了,无解。」
  「……你少肉麻……」
  又过了几天,雪的感冒逐渐好了起来。
  然后当他知道了自己发烧的那几天,雨天天不辞辛劳跑到大老远山顶的那山涧尽头的小瀑布,来来回回只为了帮他提冰凉消热的溪水,当他察觉自己能够恢复健康的关键竟是昏睡时流入口中的那股甘泉……来自雨手腕上深深的伤口的甘泉。
  于是他觉得那个傻小子一点也不肉麻。
  他是真的把自己放在了胸腔内的那个地方,死锁了,无解。
  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将雨也完完全全地放在了那个地方,死锁了,无解。
  为什么会觉得心疼?是因为喜欢吧。在看到雨手上那伤口的一剎那,雪第一次发现,心脏原来也是像皮肉一样能感觉疼痛的。于是他对雨施了血咒,将他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血变成吸血鬼的剧毒。任何吸血鬼,包括他自己,都再也不能从这具身躯里头拿走一点点的血。
  再也没有哪个吸血鬼能够伤害他。
  只是当时的雪却怎么也想不到,他那出自心疼的保护,却成了往后雨拿来屠杀自己吸血族人的利刃。
  ***
  桌子上有三把以上的遥控器,那是来自八百年前他从没看过的东西,但他就是知道这东西叫遥控器,知道哪把是用来开电视,哪把是用来开光驱的。
  光驱中的盘片开始读取,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部关于复制人的片子。影片中主角们使用着听起来像是在爆米花的声音的语言。那样的语言雪没听过,八百年前根木不存在着这样的语言,但他却离奇地听得懂,字字句句。
  萧雪森,那个让夏雨农爱到骨干里头的萧雪森,确实存在于这副身躯里头过,而凡存在过必留下痕迹,雪很清楚,从踏入这间房子那一刻的熟悉感,对那些琐碎事务熟稔,都是萧雪森那个人格所留下的痕迹,那是萧雪森的记忆。
  会对夏雨农处处留情,目光会不自觉地受到这个蠢货的吸引,被夏雨农强抱时乱了拍子的心跳,被夏雨农强吻时连低温的身体都感觉到的躁热,那些也全是萧雪森的记忆在作祟,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羡慕起萧雪森,那个忘了一切的他。
  可以那样在意着一个人,同时又被对方所在意着,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那样的幸福,他曾经也以为自己拥有……
  也许是因为千千万万年来,他都是那样的孤单,没有家人,没有朋友,甚至连名字都没有。没有人会直视着他的眼睛对他说话,因为尊敬他的族人们总是低着头对着他的脚趾头说话。没有人会对他笑,没有人敢碰他一片衣角,没有人会对他发尾分叉有意见,更不曾有人大胆到半夜偷跑到他床上睡,还睡得把脚跨在他肚子上把口水滴在他脸上。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场处处充满明显破绽的骗局,太过突然的出现,太过刻意的纠缠,太过直接的热情,太没有保留的付出,太过真诚的眼神……
  太愚蠢的人类,愚蠢到竟然会对人类的死对头吸血鬼的王说,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结局是,愚蠢的并非人类,而是渴望幸福的吸血鬼。
  正在电视中播放的影片也进行到了结局,拥有相同面孔,相同身体,相同性格,却不同心思的复制人,最后取代了本尊。
  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一模一样的躯体,一模一样的眼神和笑容,一样的三八,一样的演戏狂热,一样的笨,一样的蠢,连那缠死人不偿命的固执也同出一辙……
  「你不用想了,我不是你那个老姘头的复制人。」
  「……」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夏雨农,圈着膝盖坐在沙发脚边,闷闷不乐地望着电视。
  「我们这个年代虽然做得出复制人,但是因为技术上的瑕疵尚未解决,复制人只要吃到肉类,血液就会马上腐败掉然后死翘翘,所以复制人只能吃素。」回过头,用那双和雨几乎也是一模一样、清澈到仿佛能透视人心的眼睛望着雪,缓缓地说:「无肉令人俗,我是肉食主义信奉者,所以不是复制人。」
  「我是夏雨农,你不爱的那个夏雨农。」
  「如果我是雨的复制人,你会爱我吗?」
  「不管你是谁,我都不会爱你。」因为你想要的,是萧雪森的爱,并不是我的爱。
  「……讲话欠揍,个性白目,又不解风情,难怪会被甩。」
  「……」从沙发上站起身本来想扁人的,但一见到夏雨农死白的脸上那悲惨到不行的表情,顿时失了扁人的劲,只觉得闷得想做某件事情,但又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顺着身体熟悉的感觉,自然地穿上了属于雪森的拖鞋离开了公寓,没目的的走啊走着,最后很自然地踏入了巷子外不远处的便利商店。
  「一包BLACK STONES。」站在柜台前,自然而然就知道想买的东西是什么。
  「……」长着一张女人脸的柜台工读生张着嘴呆愣愣地望着雪,好半天才将视线移到跟在雪屁股后头的夏雨农身上。
  莫小弟扬了扬下巴。(你的雪森回来了?)
  夏雨农摇摇头。(没。)
  莫小弟瞪大眼睛伸出两根手指作出抽烟姿势。(可是他抽同个牌子的烟耶!)
  夏雨农耸耸肩一脸无奈。(别问我,我哪里会知道?)
  莫小弟随手抽了结帐台上的吸管一支,表情狰狞地用力干吸两口。(他不是想要吸干你吗?!)
  夏雨农随手抓了一旁保温柜里的热狗一支,在胸前比画比画两下。(你给的毒药,还不错用。)
  莫小弟两眼一翻,舌头吐出。(那东西会死人的!)
  夏雨农像是伸展台上的模特儿那样手叉腰,得意洋洋地转一圈。(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到底给是不给?!」看到夏两农和莫小弟默契十足比手画脚的样子,怎么看就是怎么不顺眼,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活像来抢超商的抢匪那样狰狞。
  被这么一吼,又被那双金闪闪的眼睛一瞪,就算他的长相他的穿着都像他暗恋(?)的萧大哥一个模样,一想起他是吸血鬼的老大,莫小弟还是忍不住害怕了起来,抖着手将香烟盒递上,抖着手打发票。
  「香烟九十,热狗二十,一共是一百一十……」
  「……」摸了摸外套口袋,只有一把打火机和一包面纸,却没半毛钱。非常好,萧雪森的感觉怎么没要他带钱出门?
  转过脸望向夏雨农,后者嘴上叼了根热狗,跟他大眼蹬小眼对望了半天,才一脸委屈地从牛仔裤后方的口袋掏出钱包,摇头叹气地说道:
  「负责赚钱的人不在了,日子真不好过,连热狗钱都要自己付。」说着掏出两枚十元硬币放桌上,然后边啃着热狗走出商店……
  「香……香烟今天大放送,不用钱……」眼看被夏雨农刮了脸皮的吸血鬼王铁青着脸一副快气炸的样子,莫小弟钱也不收了逃难般地躲回仓库去。
  要是等下吸血鬼王突然想起来夏雨农拿着的那个钱包是他的,买热狗的钱也还是他的,搞不好整间店会化为一片焦土……
  「驹驹~抽霸王烟喔。」站在便利商店门外的夏雨农将手中最后一口热狗塞入嘴中,笑咪咪地望着雪点着刚人手的香烟。
  那点烟的动作,那抽烟的表情,只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世界上哪里去找来第二个可以把这简单普通的行为搞得那样潇洒帅气的人?这分明就是他心爱的雪森不然还会有谁?
  雪没看他一眼,缓缓地将指间的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缓缓地将烟往空中吐出,同一时间没叼烟的那只手却以正常人类视力无法跟上的速度往夏雨农口袋伸去。
  「色狼!摸人家屁股!」同样有着不正常人类视力的夏雨农伸出两只油腻腻的手指叉住了雪的手腕,然而速度追得上,力道却完全无法和吸血鬼王相抗。夏雨农只觉手指传来一阵疼痛,听到关节喀喀的声音便连忙撤开手指,以免两只手指当场报销。
  雪轻轻松松从夏雨农的口袋摸出皮夹,掏出一张钞票,也没看面额就往身后的商店内扔去。轻薄几乎没重量的钞票像是随风乱飘似地,从那刚好开启的自动门飞入商店中,不偏不倚地落在柜台桌上。
  「两千块,你凯子啊!那张是两千块耶!」
  「……」雪转过脸看着正在鬼叫的夏雨农,突然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掏出口袋的那包面纸把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上的油腻擦掉。
  不过他没有这么做。因为那不是他的冲动,他知道,那是萧雪森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的钱。那是你之前日以继夜呕心搅脑含辛茹苦卧薪尝胆拼死拼活赚来的血汗钱,你不心疼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本来不痛不痒的被夏雨农这么一说突然还真的有心疼的感觉……
  那也是萧雪森的心疼……吧。
  「总之,热狗真好吃,老大,感谢你的招待~」耸耸肩往巷子内走去,一脸灿烂的笑容看得雪牙龈都痒了起来,很想把手中的皮夹往他后脑砸过去。
  手中皮夹终究没扔出去,毕竟,哪有人不理性到拿自己的皮夹来扔的?
  那是萧雪森的理性。
  无言地低头看着手中摊开的皮夹,皮夹中塞了张照片,里头那个嘴角陷入两团酒窝中,整排白白的牙齿外露,比着胜利手势笑得眼睛瞇瞇活像一只狸猫的蠢蛋,虽蠢但平心而论以人类的标准来看那张脸却是端正好看得很,和不远处那瘦得两颊凹陷像是活动骷髅的蠢蛋差得很远。
  「雪森,我可不可以把照片放你皮夹里?」
  「什么照片?」
  「本人玉照。」
  「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皮夹就是要放爱人时照片……」
  「娘娘腔。」
  「是我娘又不是你娘。」
  「是我的皮夹又不是你的。」
  「放一张就好了……」
  「不行。」
  「放几天就好了……」
  「不行。」
  「反正我坚持要放。」
  「反正我坚持会扔。」
  结果夏雨农前前后后整整放了五十张照片,萧雪森前前后后整整扔了四十九张照片。
  那片段的记忆清晰得就如同他自己的记忆那样。
  最近总是这样,一些不属于他的零星的片段的记忆总是不定时不定点地闪过脑海。那并不是他所经历过的,但却干扰着他的情绪,再这样被萧雪森干扰下去,他到底能不能对夏雨农痛下杀手?
  真的令人感到很不耐烦。
  「还在生气?」令人不耐烦的那张脸又出现在眼前。
  「……」自顾自地走着,雪没有理会他。
  「嗯……你还记不记得我小的时候,很穷很穷,常常挨饿,有一次真的太久没吃到肉太想吃肉想到疯了,竟然想偷你皮夹里的钱去买热狗,结果钱没偷成却被你发现了。那个时候我哭得好伤心,可是你却没生气,你什么话都没说,掏了钱就让我去市场外的咸酥鸡摊买热狗,结果我把摊子上所有的热狗一口气买回家,然后一口气吃光……结果热狗吃了太多,隔天拉肚子拉到脱水,你抱我赶去医院挂点滴的那个时候,看起来好生气,脸都变蓝色的……」
  「……」跟在身后那夏雨农讲个没停的声音让雪感到好烦。
  「小雪小雪别生气,明天带你去看戏,看什么戏,看你老婆流鼻涕……」
  「你吵够了没……」
  「哈啾!」
  终于受不了后方的聒噪,雪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好被夏雨农一个人大的喷嚏喷了满脸口水。
  「这个……这个真的不是故意的啦……」夏雨农一手捂着鼻子以免鼻水流出来,一手慌忙地在口袋掏着卫生纸。
  「……」无言地掏出口袋里的面纸递给夏雨农。
  「谢谢……」感激地接过了面纸抽了一张将鼻水擤掉,然后又抽了一张帮雪擦他脸上的口水,意外地,那个没心肝的吸血鬼王竟然没推开他,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夏雨农那单薄到像是纸片的身躯上只穿一件白色T恤,一阵阵夜风吹来,将那件薄T恤吹得空飘飘的,看得连不怕寒冷的吸血鬼王都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你不冷吗?」不自觉地蹙着眉,没经过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只是话一出口,雪便懊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夏雨农默默地望向了雪,脸上的嬉笑没了踪影,黑乌乌的一双眼澄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脸上挂着不知道想哭还是想笑的复杂表情,像是有满腹话语想说,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冷,而且热身运动要开始了……」夏雨农边说边侧过身子,闪掉了来自后方的攻击,而那枚破空飞来的暗器最后停止在雪的指间。
  「靠,是要猎大象喔……」一见雪手中那枚尖锐的短箭上厚厚一层亮橘色的膏状物,夏雨农连忙退后三步。
  当世最霸道的接触型麻醉剂,特征就是那宛如金桔般鲜亮的色泽,通常只需要十分之一米粒大小的份量就可以将一个人男人麻醉一整个礼拜,被用来制作成军用炸弹,若成功的空投一颗麻醉炸弹过去没遭到拦截,不流一滴血便能可以废掉一整个师,号称是最人道的生物武器,但因为价钱便宜取得容易,近年来沦为性犯罪者的犯罪好帮手。
  看那箭头上的份量,不要说是大象,就算是打恐龙也用不着那么多……而这种麻醉剂只针对人类有效果,不用想敌人自然是冲着夏雨农来的。
  「我要被人抓去迷奸了……哇喔,是轮奸!」
  说话的同时身子一晃跃上一旁低矮的围墙,闪过了一串涂着金桔的子弹一转过头,远方黑压压看起来声势不小的吸血鬼军团堵住了巷子口,个个挟着武器包围上来。
  「王,请回避!我们会将这个顽劣的人类活捉回去任凭您处置!」
  「屁,想也知道你们根本就是想要分一杯羹……一杯血。」
  「王,交给我们吧,您不用再忍辱负重,受到这人类的侮辱了!」
  「我哪里侮辱他了?就算要搞每次还不都是我在下面!」
  「王,请回避,阿不打比大人已经备车在五条巷子外迎接您!」
  「就知道是那死哈比……喂!你打算眼睁睁地看我被抓去迷奸又轮奸吗?!」夏雨农一面闪躲着攻击一面对着雪叫着。
  「……」雪没表情地扔掉了手中的箭,掉头就往巷子的另一头走去,直到距离大约三十公尺的地方才停下脚步转过身,站在那风凉风凉地继续抽着烟。
  摆明了就是不关我鸟事的态度。
  「死没良心的……」嘴巴上恨恨地咒着,但其实早也料到身为吸血鬼王的雪说什么也不可能出手帮个人类道长对付自己的同胞。他不扯自己后腿已经谢天谢地了,哪可能还巴望着他会帮着自己呢?
  只是他没有就那么一走了之,也没有到五条巷子外去,就站在不远的地方望着,是不是表示着对自己还有那么一些的关心?
  也许他怕我不敌?也许他担心我受伤?也许他会在我危险的时候出手救我……脑袋作着不切实际的白日梦,动作的敏捷却没一点马虎,招呼到他身上的武器五花八门,有射来的有扔来的也有穿刺来的,相同之处在所有的武器上都涂了厚厚满满闪亮亮的金桔麻醉药,甚至有几个家伙提着像是改良型灭火器的家伙,闪亮亮的橘色液体不停地往夏雨农洒来,把麻醉药当水泼,好像这药不用钱似的……
  光是闪躲不是办法,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糟自己最清楚,久战不宜。但手中空无一物的也很难做出反击,夏雨农扫视了周遭,和平安乐的巷子内除了路旁的花盆,晾晒着的衣服,还有什么可以上手的武器……
  「武器的意义,是人赋予的。」想起了春秋师父曾经的教诲。
  其实夏雨农他师父想说的是,如果不能好好地善用武器,那武器就失去了它的价值和意义,就算再好的刀剑,也不过是装饰品。
  只是夏雨农理解到的是,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是武器,也可以不是武器,只要使用的人有本事,武器藏于民宅巷弄之中,面店的凳子地上的狗屎都可以成为厉害的武器。
  原本师父的用意是希望夏雨农能好好珍惜他所交予他的那把黑色长刀,只不过之前缺钱花用时那把黑色长刀已经被夏雨农拿去变卖换现金了,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师父气到毅然决然地和他断绝师徒关系,也是为什么夏雨农总是没有象样武器可以使用而沦落到必须使用花盆当武器的原因。
  足尖蹬在围墙上轻轻一跃,在空中翻个身闪过了喷射而来的橘黄水柱,顺道伸手扯住屋檐下的尼龙晒衣绳用力一抽,飞扯起的衣物刚好帮他挡住了另一个方向喷来的水柱,双足再次回到围墙上时,手中已经拎着那条长长的晒衣绳。晒衣绳在空中旋了两转后往靠近他的几个吸血鬼脸上甩去,软细的绳子挟着划破空气的劲道,锐利的程度不亚于钢铁制成的长鞭,啪啦披啦几个倒霉鬼立刻破相,头脸被削得七横八竖皮开肉绽,痛得抱头乱钻,哪还顾着攻击?
  先击退近处的敌人,接着手一翻将晒衣绳朝路旁的花盆甩去,一带一抽几盆笨重的盆栽被卷了起来,一盆盆摔往夏雨农脚下那片矮墙边,瓦制的花盆碎了满地,深红色的破瓦片被夏雨农的晒衣绳卷向空中,片片轻盈像是被风吹起的花-瓣,煞是好看。只是吸血鬼众没那闲情欣赏,因为旋在空中的片片红瓦随着晒衣绳的转势朝着他们射来,根本来不及闪躲,一人送一片,每片瓦片都不偏不倚地插入拿着武器的手腕,顿时断掌满地,整条巷子都是凄惨的哀嚎声。
  尽管凄惨,但现场却没半个吸血鬼挂点。
  对身为一流道长的夏雨农来说,要对吸血鬼手下留情,远远比让吸血鬼瞬间毙命还难得多。之所以这么辛苦,是因为他不想要一旁的吸血鬼王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他没忘记鸳鸯所讲的那个故事,八百年前的故事,一个叫雨的人屠杀吸血鬼一族的故事。
  他不是雨。
  他讨厌吸血鬼,他的工作是宰杀吸血鬼,他也很想杀光这些吸血鬼,但他一点都不希望雪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任何雨的影子。
  瓦片清扫完毕,残留在地板上的泥土跟植物也不能浪费,晒衣绳在他手中像是有生命的活物,灵活轻快地跳着舞,没两三下子没被瓦片击中的幸运者很不幸地不是口鼻被喂满了泥土,就是眼珠子上插了几枝花草。
  吸血鬼是不容易死掉的生物,但也是会痛也是需要呼吸的生物,结果一众吸血鬼军团被几盆花花草草搞得满地爬,完全丧失了战斗能力。
  「兄弟们,再给我上!」
  巷子口远远的那头那传来激情的呼喊声,矮小的儿童长老站在由精锐吸血鬼们保护着的敞篷车内指挥着另一批抄着武器的吸血鬼部众涌入巷子中。
  「死哈比,上你的头。」
  见到阿不打比夏雨农就有气,人家电影里的坏人起码还是有修饰的坏,坏就要坏得有格调,至少不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是坏的。而他就这么地讨人厌到让人一眼就认出他是坏人,肚子里的坏水全部都给人看光光了,这种又坏又笨的家伙更令人不爽。
  如果不是这个坏哈比,他夏雨农怎么会沦落到孤身拼命,徒手搏击吸血鬼那么大一群,而自己爱人却在一旁冷眼观战的悲惨局面?他夏雨农就算不开杀戒,但要是不把那条矮冬瓜变成半条矮冬瓜以泄心头之恨,他干脆撞死在脚下这面矮墙算了!
  下定了决心,翻下围墙,将在地上打滚的吸血鬼残兵败将当作垫脚石,一步踏着一只轻盈地掠过了满地的麻醉药,连半滴都没沾上他的鞋子就越过了阿不打比的第一道防线,手中晒衣绳随着他身子的几个起落,东带一把刀西卷一支枪,不要一分钟由精锐部队围成的第二道防线硬是被夏雨农杀出了一条通道。
  「看老子今天来切冬瓜。」绳子卷着一把不知道从哪个家伙手上夺来的短剑划向阿不打比的胯下,不过阿不打比人虽矮,但毕竟是大长老,身子一纵避开了那把利刃,只是飞在半空中的身子还没落地,绳子又飞快的缠了上来,搞得他硬是催着自己短小的身躯在空中转了几好圈才落回地面上,以为自己敏捷地躲过了,却突然发现那条绳子不知怎地已经无声无息地卷在他的手臂上。
  「先切一块下来熬冬瓜茶。」
  「唉呀啊啊!」阿不打比短短的手臂就这么和身体分家,夏雨农可没好心到让他有接回去的机会,绳子在空巾转了几圈,像是捆火腿那样密密麻麻地将那条断臂勒紧,用力一震火腿登时被削成数十片,其中几片还飞向了某家院子里的狗狗食盆中,成了正好想吃晚餐的狗狗的加菜。
  「你有没有一百三十公分?」说话的同时,绳子像蛇一般爬上了阿不打此的腰间。
  「什……什么?」正痛得歪嘴抖脸的阿不打比给夏雨农那没头没脑的问题愣住了。
  「我在想,其实人矮到一定程度,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差别。一百三十公分跟六十五公分,反正都一样是矮,差别应该不大。」
  「啊啊啊啊啊!」
  缠在腰上几乎没重量的软绳子,竟如一条链锯,而阿不打比的身子就像是一根木条,刷刷刷两三声就被锯成两段,上下各自在血泊中蠕动抽搐着。
  踏着满地的血,夏雨农微微歪着头看着被他分成两段的大长老,清瘦无害的脸上露出了和他残酷行为完全搭不上的纯真无邪笑容,边笑边指着阿不打比的下半身说道:「这块就带回去煮冬瓜汤啰。」
  那笑容看得阿不打比连心脏都起毛,顾不得领回他的下半身,双手支着地板不停向后移动,嘴上说着「别杀我,别杀我」,那害怕到了极点的模样完全没了平日的嚣张气焰。
  眼前的家伙绝对是个恶魔,阿不打比活了几百年,从来就没见过这么不像恶魔却可怕到了极点的恶魔。
  看阿不打比吓得屁想滚没屁股可以滚尿想流也没地方出尿的模样,夏雨农心中大大地解了恨,整个人感觉通体舒畅,快意极了,他晃了晃手中已经染成鲜红色的尼龙绳子,笑嘻嘻地说道:「接下来,要切哪一块呢?」
  原本便无意杀人,只是想吓吓眼前这个讨厌鬼的,然而绳子一甩出去,另一端的绳头却被不知何时突然飘移到面前的雪一把握住,仿佛黏住了般,扯也扯下回来。
  「你干嘛?」
  「阻止你。」雪那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有着隐隐可见的怒气。
  为何感到愤怒?因为满地的鲜血勾起了不堪的记忆?还是因为夏雨农那猖狂的行径?
  似乎,都不是……而是脑海中那些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画面。
  客厅里那台和狭小公寓完全不搭嘎的超大电视。
  夏雨农扎满了木屑伤痕累累的背脊。
  满地是血块的新闻画面。
  站在血泊中握着黑色长刀的少年那苍白的侧脸。
  完全不了解脑海中闪过的这些画面代表着什么,他甚至不加道自己为了什么莫名地就火大了起来。
  「你站在那抽烟就为了阻止我?」夏雨农一颗心落入了深谷底,脸色惨白地瞪着眼前的雪。
  他想保护的,想要救援的,是他的这些子子孙孙,却不是我。如果今天被切成两段的是我,他依然会冷着脸站得远远的抽他的烟,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变化,但他却会因为我伤害他的族人而发怒。
  在他的眼中,夏雨农到底算什么,一个从十元商店买来的水壶?就算烂掉了坏掉了,也不痛不痒的廉价水壶。
  「我夏雨农想要开杀戒的时候,从来就没人能阻止得了。」
  放开了手中的绳子,比那条绳子还滑溜的鬼魅身型晃到了阿不打比的眼前,五指成爪就要往他胸口抓去。落入吸血鬼王手中的那条绳子迅速地跟了上来,虽然不比夏雨农使得灵活神妙,但绳子上挟着的力道却不知沉重了几倍,绳子还没到跟前就能感受到连空间都能扭曲的魄力,就是要逼得夏雨农退开。
  雪万万没想到的是夏雨农的个性生来吃软不吃硬,脾气一上来那玉石俱焚的执拗,远远超乎吸血鬼王的想象。他竟是完全不闪不避,拼着被击中的危险也要致阿不打比于死地,计算错误的雪想要抽回绳子却已来不及,贯满了狠劲的绳子如同一根棍棒重重地往夏雨农胸口砸去。
  噗哧,器官爆裂的声音,阿不打比当场毙命,整个心脏被夏雨农插入胸腔的手掌捏个碎烂。
  喀哧,肋骨断裂的声首,夏雨农被雪一鞭打飞出去,摔在几公尺外的马路边。
  那一刻,雪只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像是结冰了那般停止流动,全身的骨头肌肤内脏明明没一点伤却要命地疼痛了起来,脑袋一整片混乱想都没想朝着马路对面蜷缩成一团的夏雨农奔去,没注意到手中的绳子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也没注意到迎身而来的快车。
  「白痴!」
  细绳破空而来,缠上吸血鬼王的膝盖,狠狠一抽,膝盖骨受到重击,雪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了下来。而从他面前呼啸过的汽车发出了尖锐的噪音,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煞车痕后还是继续往前冲,在好几公尺外才煞停住。
  绳子缩回了卧在地上那人的手中,极为辛苦地乔了半天才支着地面撑坐了起来,受到重击的胸口已痛得要死,方才那一用力出鞭更是牵动伤势,痛得他额头一片冷汗。所幸呼吸还算顺畅,看来断掉的肋骨没有伤到肺,只是低头望着路面的视线不知怎地模糊了起来。
  一滴,两滴,明明他就没在哭,他不会哭,就算他真的难过死了,也不会在这么多敌人的面前示弱!
  他明明就没在哭啊……但温热的液体却不停地从眼眶涌出,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滴出了一点一点的水渍,连鼻子里的鼻涕好像也跟着凑热闹,夏雨农连忙伸手抹了抹脸,却发现满手鲜红。
  「靠……」
  嘴里头又腥又苦的味道,那是他带着剧毒的血的味道。受重伤的身体抵抗不了毒血的侵蚀,内忧外患之下竟成了这般七孔流血的惨状。
  「这样你爽了吧!」顾不得满头满脸的血,夏雨农对着隔了一条马路的雪吼着。
  就这么想杀我,就这么想帮那个死哈比报仇?想杀我到连冲到快车道上就要给车子撞到身上了都没注意到,我夏雨农在你眼中就真的这样可恨吗?
  最可悲的是自己看到了雪有危险,却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要去保护他。
  真犯贱。
  望着雪身后那些还持着武器想耍趁机攻击的吸血鬼们,一个个虎视眈眈地望着他,望着这个悲惨的人类被他们的王一鞭甩了出去现在坐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全在流血的狼狈模样……一股浓烈的恨意从骨子里涌了出来,抹了抹脸上的血,从地上缓缓地爬起,脸上全是杀戮之气。
  「你们要我死,我就要你们陪葬!」
  重伤的身子不知哪生来的怪力,手中的绳子往路面的边缘一抽,厚厚的柏油路面竟被剥碎了一大片,破碎的柏油块被卷了起来,然后向陨石般冲向吸血鬼们的脑袋,一个个被砸得粉碎。
  「全部离开。」
  巨大的黑色翅膀一张,飞向空中的雪带起一阵狂风将第二波飞来的致命柏油块卷至天边,居高临下地望着浑身是血的夏雨农。
  「一个也别想走。」
  「走」字声还留在原处,夏雨农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用连吸血鬼王那双锐利的金色眼睛都难以捕捉的速度杀进群众中,手中的鞭子在他周身旋出了一道道优雅漂亮的圆弧,吸血鬼们的血肉肢体一片片一块块飞出圆弧外,华丽又残忍的一场屠杀。
  黑翼的王者避开了飞溅的血肉卷入那红色的漩涡中心,顺势将还没被削烂的吸血鬼们一个个踢出圆弧范围之外,看准飞舞的血绳,再一次地伸手握住它,止住了刀刃般的弧。只是这一次,绳子上锋利的气震得他握着绳头的手掌整个裂了开来,鲜血直冒。
  这个人是夏雨农?
  眼前的人远远比和他交手过的夏雨农强太多了,雪甚至觉得,在他没有完全化的情况下,他没有绝对的把握可以赢过有这样强的气,这样飞快速度的人类。
  鲜血染得那张苍白的脸蛋更加的白,高瘦的身子却站得笔直,抿得紧紧的灰白薄唇突然漾出一抹轻轻的笑容,深水般黝黑的眸子,明明是绝对的黑,却隐隐闪着暗红色的光泽。
  他不是夏雨农……雪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曾经见过他,在八百年前……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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