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园 1 2

  一踏出铁门的时候,比刚刚寒冷数倍的风吹了过来,全身都发着抖。背脊缩成一团,还走不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踢着沙土的脚步声。回过头,从连接橄榄树森林到这的路上有个人跑了过来。太过于可怕的脸孔令人吃惊。苏奈亚拼命地跑了起来。可是一会儿就被赶上了。
  被粗暴地抓住肩膀,然后要挣脱时身体被扭转而绊到脚,在尘沙飞扬的路上跌倒了。
  “你这个怪物!”
  男人一面怒吼一面抓住苏奈亚的胸襟,提了起来。可是因为害怕,苏奈亚断然地咬住粗大的手腕。
  “呜哇!”
  趁男人的手放开的空隙,再次跑了起来。在道路的外侧,草原中间没头没脑地跑着。但是马上又被抓住,拖着翻倒。跨坐在自己的肚子上向下看的男人表情可怕,眼睛和头发像是被黑暗粉刷般地漆黑。从喘着气的嘴角,一瞥眼窥视到尖锐的臼齿。
  凯伊尔说过的。到了傍晚,橄榄树森林的怪物会跑到小路上,最后自己会被怪物给抓住。
  “大白天就潜进我家真是好胆量。我已经施了很厉害的法术了,到底是怎么进去房子的。做了什么坏事了吧?”
  “不要,救命啊,救命啊!”
  苏奈亚将两手遮住双眼,一面哭一面大叫“奶奶、奶奶”。接着在这个时候,不期然地肚子上的重量消失了。轻轻轻轻地覆盖住脸的手被向外拉开,和正上方看下来的目光相会了。男人瞪着苏奈亚就这样渐渐地蹲了下来,把小孩子纤细的脚踝用力地握住。想着他要从脚开始吃膝盖微微地发抖。男人用力擦掉苏奈亚膝盖上渗出来的血,简直像在试味道般地吐出舌头舔着。
  “什么啊,是人类的小孩!”
  男人独自地低语,以大姆指轻轻地拭去苏奈亚眼角未干的眼泪。
  “对你这么粗鲁真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怪物。”
  黑色的眼睛变温柔,接着像是道歉般地凝视。男人抓住苏奈亚的双手,从草地上拉起,拍掉沾在衣服上的灰尘和草屑。哭得一塌糊涂的小脸,男人用衣服的袖子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牵着苏奈亚的手到旁边的小河,仔细地把受伤的膝盖渗出的血给洗净。虽然河水很冰,但是男人的手非常的温暖。
  “真的很对不起。这个家到现在都没有小孩子来过。你到底是怎么来到这儿的?”
  “从橄榄树森林过来的。”
  独自低语着,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穿过这个森林来的吗?竟然没被怪物给抓去,你的运气相当好嘛。”
  和男人一起回到小路上的苏奈亚,发现挂在腰间的皮袋不见了。慌慌张张地环视周围时,男人歪着脖子。
  “怎么了?”
  “皮袋不见了,里面装着果实……”
  男人直走到门前面,在回来的途中弯下腰一次,接着再次站立在苏奈亚面前时,手中握着小小的皮袋。
  “你在找的是这个吗?”
  苏奈亚点着头。
  “这个皮袋是你的东西吗?”
  “……是凯伊尔给我的。”
  男人露出惊讶的表情。
  “凯伊尔给的吗……你有和凯伊尔说过话吗?”
  点着头,男人就这样盘着手臂“嗯哼……”地低语。“这么……”说着话时,男人像察觉似地弯下膝盖,一样高的视线中,黑色的瞳孔,已经没有最初看见男人时令人害怕的压迫感了。
  “你和凯伊尔都谈些什么话?”
  这个美丽的天使啊,多么亲密的口吻。
  “你和凯伊尔是朋友吗?”
  男人对苏奈亚问题的回答,稍微停了一会。
  “我和凯伊尔住在一起。”
  伴随着苦笑,男人低语着。
  “那你也是天使喽!”
  像是跟苏奈亚绽开的声音成对比似的,男人以低沉的声音回答。
  “不,我不是。”
  “是吗?说的也是,哪可能有这么多的天使!”
  寒冷的风穿过后颈,摇晃着磨擦着草丛,发出喀沙喀沙的声音,感觉突然寂静了起来。察觉到太阳的身影有一大半都隐藏到山后面,苏奈亚对突然黑暗的周围感觉不安。
  “和凯伊尔都谈了些什么?”
  没发觉到小孩子的不安,男人继续说着话。
  “被恶魔抓到这里而哭泣。”
  男人露出悲伤的表情沉默不语。苏奈亚客气地开了口。
  “这个,我再不回去的话……”
  男人稍微扬了下眉毛,“啊”的短短低语。
  “是啊,不早点回去的话家人会担心的。我送你吧。家住在哪一边?”
  小路已经暗了下来。男人抱歉地把苏奈亚拉到门旁。
  “托鲁奈伊村。”
  “这里还不到托鲁奈伊村外面。到内内卡村还比较快。算了,走吧!”
  男人向苏奈亚伸出手。虽然总觉得不好意思,但是,还是牵了手。很温暖,很大的手。穿过草原的风很冷,苏奈亚缩起了脖子。男人突然停了下来,把自己穿着的上衣脱下来披在他背上。
  “谢谢!”
  道谢时,男人微微地笑了。男人的上衣上,有着清漆般油漆的味道。如果自己的父亲还活着,大概看起来和这个男人差不多吧,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的双亲,在开始懂事的时候因为流行病而死了。
  牵着温暖的手,觉得什么样的怪物都不会来侵袭自己。沉默的归途渐渐地无聊了起来,苏奈亚拉了下温暖的手掌。
  “喂,为什么会和天使住在一起?”
  “如果放他一个人的话,凯伊尔会被怪物给吃掉!”
  “这么说你比怪物更强喽!”
  “没错。我比怪物更强。”
  “好厉害,保护天使的骑士呢。要怎么做人类才能成为天使的骑士?”
  “我不是人类。是恶魔!”
  刚才真的认为他像恶魔一样。臼齿是尖的,表情也非常恐怖。但是他把膝盖擦干净,因为太晚还送他回家,是个温柔的男人,怎么也不认为他是恶魔。以前,在书上看过的恶魔的样子和站在身旁的男人样子也不一样,实在令人害怕。头上有长角,倒竖的头发。背上还长着像蝙蝠一样的翅膀,腰部也长着像蜥蜴一样的尾巴。
  “这是骗人的!”
  黑暗暗的眼睛和头发。但是黑眼黑发的人,在村子中也有不少啊。
  “不是骗人。”
  男人慢慢地否定。
  “恶魔才不会这么温柔。会抓住人类再吃掉。而且你也没有恶魔的翅膀和尾巴不是吗?”
  “平常看不见是因为我藏起来了。被看见的话,谁都不会接近我了。”
  苏奈亚认真地否定着。
  “骗人!绝对是骗人!因为天使和恶魔是不能住在一起的。”
  “为什么?”
  听得他慌了起来。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因为天使是善良的,恶魔是邪恶的,完全不一样,所以,所以……。
  “所以,是恶魔的话……”
  听到了细微的叹息声。
  “没有亲眼看见,是不会相信的吧。”
  温暖的手远离,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突然摇晃了起来。然后眼看着男人的姿态开始变化。眼睛是像猫一样的在眼角吊起,从嘴唇间露出尖锐的牙齿,又尖又利的爪子,自背后伸出简直像蝙蝠一样黑云般的翅膀。正对上的嘴唇硬邦邦地大叫,身体直打哆嗦。
  “呜哇啊……”
  忍不住大声尖叫。苏奈亚一溜烟地往北跑去。他是恶魔!真正的恶魔。会被吃掉。他会把自己给吃掉。温柔的模样,是这个恶魔在欺骗我。
  “等一下,喂,等一下。”
  不想听到恶魔的声音。把双耳给塞住。停下来的话,绝对会让我活不下去的。
  要抓住肩膀的样子,长长的爪子在视野边缘一瞥而过。
  “不,不要!”
  就这样被恶魔给抱着,苏奈亚没头没脑地闹着。但是到了中途突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向上浮在半空中,接着不断地远离地面……。
  “好不容易老实了一点。我不是叫你等一下吗。北方的路上施了魔法。人类无法通过的。一个人去的话会迷路的。”
  圈着肚子的手,指尖的爪子又尖又利。这个爪子会把身体给撕裂吧……。已经不行了,自己就这样成了恶魔的食物了。啊,在死之前想再见奶奶一面。地面好远,那么地远,这样看着暮色渲染草原的景色时,苏奈亚昏了过去。
  醒过来时,苏奈亚正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的床上。一开始先用手摸摸嘴角,无论如何都要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气息。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脚。大致上重要的东西都还没被恶魔给拿走。
  床上一大片穿过窗户射进的月亮光芒。藉此环视着这个房间。好不容易才察觉到现在所在的场所是自己的房间。什么时候自己回到房间了呢。苏奈亚穿上鞋子,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从楼梯上跑下去。
  “吵死人了。苏奈亚,不要在楼梯上跑。”
  是奶奶的怒吼声。窥视着厨房,看见大大的背影正搅拌着锅子。高兴到要哭的程度,苏奈亚扑向那个背影。
  “奶奶!”
  “干什么?真是个爱撒娇的孩子。”
  “我是怎么了?”
  “怎样都好。”
  回过头,两手插在胖嘟嘟都是肉的腰上,奶奶扬了下眼角。
  “尽管说过不能接近橄榄树森林,偏偏在那里迷了路。竟然还有命在!”
  “我被恶魔抓住了!”
  奶奶用鼻头哼地笑着。
  “是被一个还是两个恶魔给抓住啊?”
  锅子中倒映的白色围裙,被苏奈亚用力地拉住。
  “真的啦。我真的被抓住了。有像蝙蝠一样的翅膀,很恐怖的恶魔。他……明明抓住了我,为什么我会回到家中?”
  奶奶耸着肩,叹了口气。
  “是做了橄榄树森林中有怪物的奇怪的梦吧。但那也是我灌输的吧。真是个奇怪的孩子。你会回到家中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啊。沃伦在森林的边界看见倒在那的你,就把你给带回来。那真是个亲切的男人。下次见了面你要跟人家道谢哦。”
  “沃伦……谁啊?”
  奶奶轻轻地耸着肩膀。
  “你不知道沃伦吗?在村子里做加工金属装饰品的男人。一直以来在星期日都会一起做礼拜。”
  苏奈亚不断地歪着脖子。自己被恶魔抓住飞到了空中,在这之后什么也不记得了。今天也见到了天使。直到现在比看过的任何人都来得美丽的天使。但全都是在做梦吧。见到天使的事也是,见到了恶魔的事也是,全都是在做橄榄树森林怪物的梦中看到的。
  苏奈亚把手伸进裤子的口袋,从里面拿出小小的皮袋,里面装着……
  “奶奶。”
  “什么事?”
  “就算我突然变成恶魔,你也不要太惊讶。”
  终于奶奶大声地吼了出来。
  “从刚刚就在那唠唠叨叨地说些该被处罚的事。还不快到后面的水井去洗手。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苏奈亚露出慌张的样子跑出去。但是外面已经天黑了,月光模糊地照着四周。直到现在还想着那种事,会勾起今天在阴郁的黑暗深处被恶魔带走的恐惧。虽然知道不能不洗手,但是,不想走到水井旁。只是到后门前面而已就开始发抖,就这样回到家中。
  “规规矩矩去洗手。”
  对奶奶尖锐的声音,苏奈亚在裤子中擦着满是灰尘的双手一面“是”的小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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