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记 第九章

  凌月庭醒来时身在医院,只有霍星翔陪在他身边,温柔地握住他的手。
  「翔……」迷糊地眨了眨眼睛,昏迷前发生的事瞬间在脑海重现,凌月庭惊得弹起,语无伦次道:「刚才的事是误会啊,你听到看到都不是你想那样的,我跟梁莉根本没什么……」
  「好好,我知道了。」霍星翔温柔地打断他,把他按回床上。
  「你不相信我吗?」茫然。
  「我当然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轻吻。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若现在还质疑对方的忠诚,霍星翔会觉自己是白痴。他来,只是因为他从周文宾所说的话中感到不对劲。
  「翔……」眼睛泛红,凌月庭怔怔地看着恋人,过了好久才开口,以祈求的语气说:「那么,假如我说我没有事,你相信吗?」
  霍星翔不答,只是怜惜地吻他的瘦得凹陷的脸颊。每天相处的人也许还不觉那么碍眼,但对分别了几个月的他来说,凌月庭憔悴消瘦的模样足以把他吓坏。
  那病容,绝对不是伤风发烧感冒所引致的。
  「你不相信。」事实上傻瓜也不会相信吧。凌月庭低喃,无力地闭上的眼睛,鼻子阵阵发酸。
  「月庭……」
  「你都知道了,是你查出了?还是医生告诉你的?」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霍星翔把他抱进怀内,柔声说:「我不会去调查你,也不希望从别人口中知道一些应该由你亲口告我的事。我要你自己跟我说。」
  「翔……」凌月庭一脸无助。
  「说吧,不用担心,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承受。」柔声诱哄。
  「翔,不要迫我。」凌月庭拚命摇头。他不要跟翔说啊!他说不出口!
  「月庭。」霍星翔微微一笑,一手握起恋人瘦骨嶙峋的手,另一手拿着一只宝石指环。那是刚才医生替凌月庭进行检查时脱下的,象征他们盟约的指环,「你知道婚姻誓词是怎样的吗?」
  凌月庭摇头,他没有参加过婚礼。
  「I take you to be my spouse. To have and to hold, from this day forward, for better, for worse, for richer, for poo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to love and to cherish, till death do us apart. And hereto I pledge you my faithfulness.」(我如今郑重承认你作我的配偶。并许诺从今以后,无论环境顺逆,贫穷富贵,疾病健康,我将永远爱慕尊重你,终身不渝。愿主垂鉴我的意愿。)
  霍星翔严肃地念着,并把指环套到恋人的手指上。
  「生老病死是所有人必经的阶段。一个人生下来,他未必会快乐,未必会富有,未必事业有成,未必恋爱成功,但他一定会老会病会死,谁都不可能例外。所以,当一对恋人决定终身厮守的时候,已经注定了终有一天,他们要面对对方的衰老疾病和死亡。」说着一顿,男人强调:「但即使如此,恋人们依然选择相守。」
  凌月庭掩脸,不让恋人看到自己泉涌的泪水。
  「月庭,」霍星翔拉下他的手,看进他的眼睛,说:「由我把指环送你那一天,我已经有觉悟,无论是逆境,贫困,还是疾病,我们都会在一起。」
  「翔!」紧抱。
  「所以,告诉我吧。」磁性的声音低回,无比的温柔,「无论是什么,我有责任跟你共同面对。而你,你亦有义务对我坦白,把真相亲口对我说。」
  「翔……」凌月庭抬眼,终于可以直视心爱的男人。眼神虽然依然悲伤,但已不再彷徨。
  ◇◆◇
  「霍先生,很遗憾,你的骨髓并不合适。」医生宣布了坏消息。
  「不合适吗……」霍星翔软瘫在椅子上。从恋人口中知道了真相,再单独到办公室向医生了解治疗状况。卸下强装出来的冷静,男人浑身冒汗,英挺的五官痛苦扭曲,像被人在背后插刀。自称什么都能承受的他,其实也不过是血肉之躯。
  「是的,很可惜呢。」奇顿同情地看着他。
  「既然知道可惜,怎不赶快去找出合适的啊!」霍星翔失控发飙,把桌上东西扫落一地。
  医生很能谅解家属的心情,温言道:「合适的骨髓不好找,我方一直在努力联系各地的骨髓中心。」
  「你们有认真找吗?据我所知道,光是台湾的慈济骨髓捐赠中心已经收集了三十万左右的志愿者!」
  「慈济是世界三大骨髓库之一,也是储备亚洲人种资料最多的骨髓库,我们已第一时间联系对方,可惜他们记录中亦没有配合的登记人选。」
  「这怎可能?」霍星翔不肯接受,「就算骨髓性质相同的机率只有几万分之一,在三十万人当中也应该有十个八个人能配对吧?」
  「霍先生,希望你能明白,数据只是数据,事实上有人一生都找不到跟自己基因相配的人。」
  医生的话把霍星翔全身的力气抽光。
  看着颓丧的男人,奇顿叹气:「可惜凌先生是孤儿。」
  「孤儿?他这样说?」霍星翔抬眼,浓眉一挑。
  他知道恋人很骄傲,但也没想到是骄傲到这地步。
  ◇◆◇
  病房
  霍星翔离开后,梁莉进来了。
  凌月庭面对着她,感觉可不是一般的尴尬。
  「你明白了?」
  梁莉点点头。看见霍星翔紧抱着昏过去的凌月庭,像抱着什么稀世奇珍的样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对不起,瞒了你那么久。」凌月庭由衷感到歉意。
  「你不必道歉啊。」一顿,梁莉低声说:「霍先生来访的事,知道的人不多,我会想法子压下去不让总部知道的。」
  「谢谢你。」凌月庭垂下眼皮,道:「我可能会休假一阵子……」
  「这样最好,你早应该休假了。公司还有我呢,而且卫尔斯先生也痊愈得七七八八,很快就能复职了,你都不用担心。」梁莉说着,忽然叹息,「之前你强撑着上班,是为了他吗?」
  凌月庭不作声,给她默认。
  「你对他真好。」掉泪。
  凌月庭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替拿面纸给她擦泪。
  「谢谢。」回复常态,坚强的女子笑笑,说:「有一事我想你让你知道。」
  「啊?是什么事?」
  「凌先生……」梁莉露出坚定的表情,「我的心意仍然不变。」
  「可是——」吓一跳。
  「男人都希望有自己骨肉吧?我愿意为你生孩子,没有附带要求。」打断焦急的男子,女子的表情不像在说笑。
  「梁莉!」凌月庭涨红了脸。
  「咳,打扰了。」干咳声忽然响起,二人回头,只见霍星翔负着手,懒洋洋地靠在门框,「探访时间已过,月庭要休息了。」
  「翔……」无力。真糟,这家伙不知听去了多少。
  梁莉离开后,凌月庭想解释一下,但他还没开口,身躯已被紧紧抱着了。
  「你生气了?」
  「没,我才不会与女人斤斤计较。」
  「是这样吗?」拖长声音,凌月庭取笑,「我都快透不过气了,这也算是『不会斤斤计较』的样子?」
  「呐,我真没有生气,只是有点点妒忌吧。」霍星翔忽然牙痒痒的,「明天我就捐个十亿到科学部,专门资助研究男人生小孩的方法。」
  「咦?你也想给我生小孩吗?」凌月庭笑出来了。
  「亲亲,这是什么话?」作诧异状,霍星翔欠扁地说:「根据你和我在一起时状况,再怎么说,也该是由你来生我的小孩啊。」
  「你说什么?变态翔!」气红了脸。
  「嘻嘻,你跟我的小孩一定很可爱,要现在就来生吗?」
  「去你的!」重重一记爆栗。
  「哎呀,好狠。」霍星翔笑着抱住了他,二人一起倒在床上。突然霍星翔轻轻的说:「那么有精神,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凌月庭一怔,靠在他怀内叹了口气,二人紧紧相拥。
  「翔……」良久,凌月庭先开口,「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月庭,」霍星翔沉声说:「我来打电话给凌震天好吗?」
  「……」
  「不是去求他,但他有义务。」
  凌月庭微微一笑。翔以为他在耍小性子呢。
  「我自己来打吧。」
  电话接通了,用了扩音模式,所以霍星翔也能听到。
  『总裁休假,说了不想被任何事情打扰。』接听的人依然是父亲的秘书,老小姐一样的气焰凌人。
  「我有重要的事。」
  『你跟我说好了。』冷淡的声音,老小姐公式化地说:『我会衡量事情的重要性,再转告给总裁。假如总裁认为有需要跟你直接对话,我会打电话通知道你,那时候我们再预约时间。一般情况,预约好的电话会谈将会由我方打出,凌总裁是非常繁忙的,请你准时守在电话旁,还有,谈话时间大约只有十分钟。』
  X的!凌震天的架子也太大了!而且对外人也罢,怎么亲生儿子也这般对待?霍星翔气得跳起来,正要破口大骂。
  但凌月庭阻止了。
  同一番话,上次令他生气发火,今次已是处变不惊。
  「好的,那请你传话。」一顿,男子以不愠不火的语气说:「请转告凌总裁:他的私生子患上血癌,需要直系亲属捐赠骨髓,请他拨冗到医院作血液检验。」
  说罢不待对方反应,凌月庭已轻轻挂上电话。
  一阵短暂的沉默,霍星翔倏地紧紧抱住他,像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内。
  「你怎么了?我要窒息了。」凌月庭困惑地问。
  霍星翔不语,难过得说不出话。也许他不该迫他打电话。他一直知道恋人在凌家受委屈,但也没想到是委屈到这地步。姓凌的老头太过份!若他对儿子有一份爱惜,他的秘书也万万不敢如此嚣张!
  「翔……」凌月庭拍拍他的背以作安慰,「我想离开这儿。」医院病房再怎么豪华,他也住不惯。
  「可是……」为难。
  「你想,我们现在去法国开店,还来不来得及?」凌月庭露出盼望的表情。
  两个月后
  周文宾来到法国香槟区。
  距离巴黎约一小时车程,法国最北的葡萄种植区,区内大约有三百个村庄,二万八千公顷的葡萄园。周文宾沿途看见果实累累的田园,嗅到空气中醉人的酒味和芬芳的果香。
  好友霍星翔月前忽然在区内买下一家小小的酿酒庄,位置就在山丘上。从高处往下看,是一行一行,翠绿色的、深紫色的、嫣红色的葡萄田。现在是酿制冰酒的季节,结了一层薄霜的果实在阳光下闪耀,工人们正在忙碌地收割。
  酒庄主人居住的地方,是山丘最顶的红砖屋。那是一所实而不华,温馨可爱的英式平房。
  周文宾叩了门。凌月庭的病他已经知道了,也知道上次是自己误会了。也许等一下他应该向好友道个歉,再好好安慰他。
  正在斟酌一会儿的说词时,主人来应门了。二人打了个照面,周文宾吓了一跳,刚才想的优美词藻全忘了,他冲口而出说:「翔,你胖了!」
  才两个月时间,霍星翔胖了许多。宽松的旧衬衫,阔脚的牛仔裤,一点也不能掩饰到他身上的赘肉。手臂、胸腹的肌肉松弛,甚至长出了小肚子。
  周文宾对好友不修边幅的颓废外貌感到万分心疼。
  「至少胖了十公斤吧,满脸胡须也不修一修。」老实的男人惊叹地说,「也不怕被抛弃啊。」
  「你说谁会被抛弃了?」霍星翔听见浓眉一挑,正要发飙。凌月庭却在他背后探出头来,附和说:「可不是,这家伙越来越像只大狗熊,有时真想退货算了。」
  重病的男子消瘦得剩下一把骨头,跟他的恋人恰成对比,可是二人的精神还算可以,马上便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起来。
  「亲亲,你怎能联同外人欺负我!这样我好心疼!」佯怒,霍星翔又朝好友吼道:「老周,你来是为了给我添乱吗?」
  「我只是说实话。」周文宾摊摊手,凑趣说:「你这叫中年发福,可不是好现象。男人到了你这把年纪,新陈代谢变慢,要回复旧观可不容易。」
  「去你的!这里只有你一人是中年!」霍星翔可不认老,「若你敢再说,我把你一脚踹下山。」
  「你凶什么啊!」大脚踹,凌月庭越过他,招待客人道:「请进来,我们正在吃下午茶,欢迎加入。」
  「什么欢迎加入?那些点心是我特地为你做的啊!」被踹倒在地的男人大叫。
  「罗嗦!你做那么多,怎吃得完?若勉强吃下去,你岂不是更胖了!」凌月庭赏他一记杀人目光,又转头对客人甜笑,「不要理他,你尽量吃好了。」
  「亲亲~~」霍星翔惨叫,「你不要跟别的男人勾搭成奸啊!」
  「变态!谁跟谁勾搭成奸了?我宰了你啊!!」
  周文宾早已循着食物的香气摸到内厅,不打扰这对恩爱夫夫了。
  ◇◆◇
  凌月庭嗜吃,也懂得吃,他的下午茶餐单可丰富了。
  光是起司也有七八种不同的口味,水果篮子里放满现摘的葡萄、爽脆的李子、甜美多汁的白桃。特大的银盘有三层高,咸甜点心一应俱全。除了极品贝露嘉鱼子酱、法式鹅肝冻、小龙虾烤土司、烟三文鱼配白芦笋、诺曼第南瓜派、鲜奶油泡芙、草莓蛋糕,还有传统英式下午茶常备的青瓜三文治和司空饼。
  连餐具都选用考究的,皇家哥本哈根的『丹麦之花』白瓷餐具组。
  周文宾光用看已经感觉幸福,道:「难怪翔变胖了,让我天天吃,我撑死都愿意。」
  「先尝尝这南瓜批吧,翔刚学会做的。吃时抹点苹果酱和浓缩奶油,三者的味道配合起来出乎意料的美味呢。」凌月庭微笑,又问:「要喝点什么吗?」
  佐餐的饮料除了大吉岭红茶和特浓咖啡,当然少不了香槟。
  新任的酒庄主人拿出几瓶镇庄之宝,热心推介:哪一种香槟最适合配搭奶酪,哪一种能突出海鲜的味道,哪一种酒味浓郁,最宜跟鹅肝酱和鱼子酱同吃。
  周文宾看着他和蔼可亲的样子,跟三年前那个任性傲慢,不把任何人看进眼内的大少爷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变了很多,以前我可不敢想象你会是现在这样子的。」感动。爱可以让一个人大大的改变呢。
  「啊哈?你的意思是以前的我很讨厌?」挑眉。
  啊,不好!大少爷生气了!骄纵惯了的人儿还是惹不得的!周文宾连忙赔笑,「我是说,想不到你对香槟那么有研究,难怪忽然开起酒庄来。」
  凌月庭哼了一声,大方地饶他一次。接下来二人聊到酒庄生意,凌月庭又高兴起来了。
  「本来我跟翔想开餐馆的,但有一次来到酒庄参观,觉得这里气氛很好,田园生活很写意,酿酒也很有趣。刚巧前老板又打算结业了,我们便买了下来喽。」
  「啊啊,是这样啊。」有钱真好。周文宾赞叹。
  「对了,假如你的旅行团要安排参观酒庄,我们可以给你优惠啊。」笑咪咪,凌月庭已有全套推广计划,「稍后我还打算在酒庄里办家精致的菜馆,我会要翔研究香槟食谱。也可以办些酿酒班,让旅客亲身体验酿酒的乐趣。」
  周文宾还没答应,霍星翔刚好捧着出炉点心,从厨房里出来。
  「亲亲,你又记挂着工作了。」薄责。
  凌月庭闻声吐吐小舌,一副:不好,我被抓包了的模样。
  「呐,就那么喜欢工作吗?一刻也停不下来?」霍星翔虽不以为然,但仍宠溺地摸摸他的头。
  「翔,你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凌月庭嘻嘻笑着转移话题。
  「有你爱吃的纽约式起司蛋糕。」霍星翔献宝。
  「我要吃!」美丽的大眼睛一亮,这是他最爱吃的蛋糕啊。虽然是很常见的蛋糕种类,但真正做得出色可不容易。不过,霍星翔的手艺绝对是一等一的。
  迫不及待尝了一口,奶白色的糕饼软硬适中,入口即化,丰富浓郁的味道像丝绒般钻入味蕾,还有恰到好处奶酪香和奶香。
  凌月庭被美味感动,「翔,就算你继续胖下去,永远瘦不回来,我也不会抛弃你的。」
  「听见没有?」霍星翔可得意了,朝好友炫耀道:「承恩不在貌。月庭宝贝可是爱死我了。」
  「是是是。」是爱死那起司蛋糕吧。周文宾直翻白眼。
  「我家亲亲对我的爱永远不会改变。」霍星翔继续自我陶醉,道:「不论我变成怎样,是胖了、老了、丑了、脸皮皱了、变秃头了,月庭宝贝也是无条件的……」
  「翔……」凌月庭插口,慢吞吞说:「别的还罢了,秃头我绝对不能接受。」
  「亲亲!你对我的爱是有条件的吗?!」
  「我不管!总之只有秃头不接受啊!!」
  「亲亲!!」
  二人大眼瞪小眼,霍星翔使出必杀技。
  「我今晚做牛油煎黑松露菌、奶油鲈鱼、蛤蜊蒸蛋白、蒜泥田螺、土瓶蒸……」一堆让人流口水的各国美食,都是某人的最爱,「甜品是泰拉蜜沾蛋糕和香橙苏芙里。」
  凌月庭折服,「秃头我也认了,反正我不会退货,下辈子也干脆先预订好了。」
  霍星翔听见,那副得意劲已非笔墨可以形容。
  ◇◆◇
  三人谈谈笑笑,一顿下午茶直喝了两个多小时。
  周文宾细心观察,发现凌月庭看似情况稳定,但实质很虚弱。有时说着笑着,会毫无征兆地在困着;胃口也欠佳,虽然装出兴致勃勃的样子,但满桌食物他只挑了几样吃上两口。
  接受化疗的病人都没有食欲,而且会出现惯性呕吐,若口腔肠胃溃烂就更加吃苦,看得出凌月庭已很努力地加餐补充营养了。周文宾叹息,这对恋人看似活得高高兴兴,但笼罩在疾病阴影下,其实只能苦中作乐。
  「月庭,时间到了……」忽然,霍星翔柔声叫唤沙发上沉睡的恋人,「医生在等你。」虽然离开了医院,但对凌月庭的病他可不敢怠慢,霍星翔聘请了医疗队,亦在酒庄置下了先进仪器。
  「不,今天不要了好不好……」惺忪的男子不依,像幼儿般软弱地撒娇。
  霍星翔知道恋人很痛苦,每一次治疗都是一场折磨,可是自己却不能心软。
  「听话,很快就好了,这次一点也不辛苦的。」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抚,男人把恋人抱去交给医生。
  待这次治疗结束,安顿好疲累的凌月庭,霍星翔才回来招待好友。
  「久等了。」他顺道把点心热了,拿出极品干邑出来与友人分享。
  周文宾看着他瘫坐有沙发上暴饮暴食,身形似一座山,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胖了多少?」
  「不知道,管他娘的!」霍星翔答,继续把银盘上的酥饼扫空。
  周文宾知道好友在拿自己的身体发泄,但却不敢说什么。
  霍星翔看他一眼,道:「我知道这样吃不好,可是我需要减压。至少吃饱了,血液流向胃部,可以让我大脑迟钝一些。」而且,他能为恋人做的事,也只有烹调些好菜,哄他多吃几口罢了。
  「翔……我很明白你感受。」
  霍星翔苦笑。不,周文宾不明白。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他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刻,比这两个月更糟糕。
  每一天,看着恋人苦苦对抗病魔,自己所能做到只有准备餐点,然后强迫他吃,吃完了又强迫他睡。在凌月庭精神稍好的时候,自己还可以陪在他身边,想办法陪他消遣散心。但在凌月庭病发时,自己只能抱着他,紧紧的抱住他,半点也分担不了他的痛苦。
  有好多次,凌月庭在治疗过程中痛得哭叫;有好多个晚上,凌月庭辛苦得辗转反侧;那时候,霍星翔能做的,只是抱住他,像哄小孩般轻拍,直至他倦极入睡,或痛至昏迷。
  好窝囊,好无能,霍星翔充满无力感,他厌恶这样的自己。曾经,他以为无发生什么事,自己都有足够坚强去担当。但原来,生命之中,有许多不能承受的痛。
  「翔,你一定要坚强。」周文宾不安地说。
  「放心,我不会倒下。」霍星翔闭上眼睛,揉着眉心,说:「文宾,我请你帮忙的事怎样了?」周文宾有亲戚经营私家侦探社,霍星翔委托他们寻找恋人的生母。
  「翔,对不起,暂时没有消息。」周文宾非常惭愧。
  「我也知道不容易。」苦笑。恋人少时也曾经聘私家侦探寻访生母,但花了天文数字也没消息,「月庭被抛弃时才三岁,连母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可以说是一点资料都没有。」
  「按理说,那女人是十大首富凌震天的情妇,不可能默默无闻。」周文宾苦思,道:「但她的存在好像被刻意抹煞了。」
  「文宾,这事不能放弃,要坚持找下去。」虽然不是百份百,但母子间的骨髓配合度总比一般高。
  「当然。」周文宾连忙说,「我表兄已经动员整家侦探社,也委托了所有行家。」
  「拜托了。」
  「翔……」老实的男人忽然眼泛泪光,重重搭着好友的肩,「你也要坚持下去。」
  「我说过我不会倒下。」霍星翔微笑,「至少,我不会在月庭之前倒下。」
  若月庭倒下,他就更不能倒下。
  ◇◆◇
  翌日,送走了周文宾,酒庄来了另一访客。
  「老妈?怎么是你?你怎会找到这儿来的?」霍星翔愣住。看来他聘私家侦探寻人,自己也成了别人目标。
  「翔,你胖了!」吓一跳,霍妈妈旋即道:「你还好意思问我?该我问你怎么忽然跑到这里开酒庄吧?远天一堆公务,你丢下就跑!幸好你老爸忙着巡视业务暂时不在,我让公司的人瞒着他,可也瞒不了多久啊!你爸回来一定剥你的皮!」雍容的妇人满脸怒容。儿女是债,尤其这个任性的儿子,简直是她命中的克星。
  「公司的事我已经交给手下妥善处理,老爸回来我会亲自向他解释,老妈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让人先送你回家吧。」霍星翔头痛说。
  「你急什么?也不请妈妈进去休息吗?」贵妇人不悦地皱眉。
  「老妈——」
  「翔,是谁来了?」午睡醒来,凌月庭衣衫不整,揉着惺忪的眼睛。
  气氛凝住了。
  祸,总是不会单行的。
  客厅中,三人默然对坐。
  「霍伯母请用茶。」凌月庭备了茶点。事到如今,他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
  霍妈妈淡淡颔首,不去碰那杯茶,但也没有发作。寻常母亲在这时候可能会大吵大闹,啕哭大号,但她是霍致远夫人,她得自重身份。
  凌月庭知道自己在场,母子俩说话不方便,于是识趣地说:「我该见医生了,失陪一下。」
  没有外人了,霍妈妈轻咳一声,说:「翔,照顾生病的朋友是好,但也得有分寸。」老妇努力地维持镇静,但脸上肌肉已不受控制地打颤。
  微一踌躇,霍星决定坦白,「我不是在照顾朋友。月庭是我的恋人,我得用所有精神时间照顾他。」待见母亲脸色剧变,男人不禁一阵心疼。让年迈的母亲那么难过,他真是作孽,「对不起,妈。」
  「你居然这样说!」霍妈妈惨白着脸。无论事情多么明显,无论以前有多少蛛丝马迹,只要儿子不承认,那就不是事实!可是他居然……承认了。
  「我跟月庭在一起三年多了。」霍星翔沉声说,「瞒了你们那么久,我很抱歉。」
  老妇人眼角泛红。儿子道歉,是因为隐瞒,他根本不觉得自己的所为有错。
  「翔,为什么要这样伤害父母?你做出这种事,要我跟你爸情何以堪!」
  「妈,请勿小题大做。」霍星翔苦笑,说:「我不想伤害你们,但终身伴侣是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我希望顺从自己的心。所以,就算你们不满意我的选择,也请尊重我的意愿,毕竟要与伴侣共渡一生的人是我啊。」
  「小题大做?这还是我不对了?这种背德的事,是一句不满意可以形容的吗?!」霍妈妈气极,颤魏魏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来尊重一下父母的感受?你想活活气死我跟你爸?」
  霍星翔非常头痛。恋人的病早令他心力交瘁,哪还有心思应付盛怒的母亲。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要再叫我妈了!」尊贵的妇人拉不下面子,事情眼看再无转寰的馀地。
  这时,护士忽然跑进来,尖声叫道:「不好了!凌先生吐血了!」
  ◇◆◇
  霍家母子二人一起涌到病房。
  凌月庭躺在床上,嘴角淌着血丝,雪白的被单跟他的脸一样颜色。
  「月庭!!」霍星翔疯了般扑到床前,握住恋人的手,心跳好像停顿了。
  「翔……」凌月庭虚弱地睁开眼睛,相握的手却暗暗用力捏了一把。
  霍星翔一愣,见恋人飞快地向他眨了眨眼。
  「他是什么病?」霍妈妈问。
  在恋人暗示下,霍星翔低声回答。
  「血癌?怎会发生这种事?」霍妈妈一怔,失声轻呼。
  「霍伯母。」凌月庭虚弱地,把脸转向妇人。
  霍星翔不知他想搞什么,但也顺着他,让他与母亲说话。
  「霍伯母,请你不要怪翔。」
  霍妈妈本来是恨的,可是见了凌月庭虚弱憔悴的样子,也摆不出冷脸。
  这孩子,患了这个病,还不知道活不活得成呢。叹了口气,妇人不由得放软声音:「月庭世侄,你父亲知道你俩的事吗?你可有想过如果他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凌月庭苦笑,这话多讽刺啊。
  「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说了。」霍星翔忍不住。
  「你们最好父母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知道!恨不得父母又聋又哑,那就不会碍了你们的好事!」霍妈妈狠狠瞪他。
  这样的重话,霍星翔差点受不住。凌月庭更是立刻就咳嗽起来。
  见他辛苦,霍妈妈有点软化,道:「你们没做别人父母,哪明白为人父母的难处。孩子出生只有小猫般大,每天要喂七八顿奶,半夜哭闹不休要哄要抱。好不容易养到成人,有了恋人就不认父母,一个不顺心就离家出走……」
  这是数落自己了。霍星翔苦笑。事实上,他爸妈忙着交际应酬,什么时候亲手喂过他七顿?而自己从小独立,十二岁就念寄宿学校。不是不爱父母,而是关系实在疏离。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孩子长大了,有了情人,父母马上就成了外人,成了不通情理的怪兽。」老妇庄严的脸露出一丝伤感。
  「好啦,也有父母抛弃小孩,连自家孩子生病也不管的。」霍星翔插话,不让母亲动摇恋人。
  「霍伯母,翔不是故意惹你难过的。」凌月庭握着她的手,轻轻说:「他只是不懂得表达自己,其实他心里很在乎你跟霍伯伯的。」
  这样虚浮的话,惯见世面的霍妈妈却接受了,亦顺势下台,道:「唉,你们的事要是翔的爸爸知道了,他一定承受不了。医生说,他的血压过高,心脏也不健康……」
  霍星翔默然,他知道母亲的意思。她不会站在自己一方,但也不贸然撕破脸。让事情留有转寰的馀地,总之一切要以父亲为重。
  ◇◆◇
  事后……
  「亲亲,你是装假的?」霍星翔安顿好母亲,回到恋人的房间。
  「这有什么好奇怪?我本来就很擅长装病啊。」凌月庭坐在床上看书,闻言白了他一眼。就算在健康的时候,自己装起病来,也能把翔骗得团团转呢。
  「太诈了!」瞪眼。
  「嘻嘻,是跟你学的。」凌月庭得意地笑。以前他们也经历过几次曝光危机,每次自己都阵脚大乱,只靠翔一人插科打浑,混蒙过去。但这次,终于轮到自己替恋人解围了。虽然由始至终,霍伯母没说过一句认同他们,但至少翔不必母子反目。
  「亲亲,你长大了。」霍星翔赞叹,坐在床缘上,握着恋人的手轻轻亲吻。
  「嗯。」凌月庭微笑。他一直很努力成长,希望一天成为可以匹配得上恋人的男人啊。
  「不过……」霍星翔忽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咧开白森森的利牙,道:「你做这种事,居然也不先跟我商量一下。」
  见恋人山一般的身体压过来,凌月庭无辜地说:「要骗别人,先要骗过自己人啊。」
  「你差点吓死我了!」巨山继续迫近。
  嗯,好有压迫感。凌月庭不由得蜷缩起身体,眨眨眼,说:「吓了就吓了嘛,你待怎样?」
  「补偿我的损失啊!」把恋人瘦小的身躯桎梏在身前,故意捏捏柔软的腰身,摸摸修长的腿,吻吻纤细的颈子,作思考状,「嗯,该让你怎么补偿。」
  「喂……」凌月庭抗议,但冷不防被含住了耳垂。
  娇嗔的声音化作一下煽情的抽气声。霍星翔愉快地扬起嘴角,唇慢慢沿着优美的线条,从耳朵、下颔、颈项,滑到瘦削的肩。舌尖和牙齿忽轻忽重地爱抚,技巧地弄出一抹象征占有权的吻痕。
  留恋地亲吻着那抹性感的痕迹,男人哑着声,说:「彻底地赔偿我没问题吧?反正三天不下床也没所谓。」
  彻底?!居然好意思这样对待病人?!凌月庭瞠大眼,恨恨道:「我说有问题你会听吗?」
  「会!」非常爽快,霍星翔绅士地说:「你叫停,我马上停。」可是手已经先活动了。
  「你说的跟做的根本不一样!」凌月庭呻吟,他的身体快被弄得着火,「我相信你才怪呢……大变态……变态翔……我宰了你啊……」骂声断断续续,气若游丝,像首催情的乐章,但别扭的男子始终没说出那终止的关键字。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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