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床 第八章 交易

  邢优来到易向心家,在门前站了许久,却迟迟拿不出勇气敲开它。他不知道面对易向心的时候该怎么说。
  对不起,你未婚夫死在我家里了,我爸爸在一旁见死不救。对不起,你哥哥被我爸给杀了,因为罗汉床需要祭品。这样的话,就算打死邢优,他也说不出口。
  该怎么办?
  邢优一拳打在门边的墙壁上,以发泄心头的焦躁。手指关节处被粗糙的墙面蹭破了皮,隐隐有鲜红的颜色渗出来,他低头看着,神情机械。
  “有事吗?”
  一个声音在邢优耳边响起,他抬起头,对上一张冰冷的脸。
  “啊!”
  看清来人后,邢优失声尖叫,仓皇地向后退,慌乱中不慎跌坐在地上,姿势狼狈。
  “你怕什么?”易向行拧起眉头,不悦地看着这个夸张的家伙。
  邢优猛地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谁说我死了?”
  易向行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他身旁的人却在这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易向行扫了萧慎言一眼,他立刻收敛了不合时宜的笑容。
  这时,站在他身后的猫子开了口:“昨晚我冲上去想救你的时候,邢优正好闯进来,他应该全看到了。”
  易向行回过头,看见妹妹正牵着猫子的手,那个能读出他人心思的小孩。
  “进去再说。”他伸手揪住邢优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打开自家的大门,把他推了进去。
  易向行的手是热的,邢优确信他还是活人。那昨晚的一切又要怎么解释?难道被罗汉床吞下去的人不一定会死?
  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易向行问邢优:“那张床的事你知不知道?”
  不等邢优回答,猫子插话说:“陈实是不是死了?”
  除了眼神略显呆滞,眼前这孩子普通得就像随便哪个公园里都能遇上的小孩。邢优没见过他,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他只说了两句话,可话里的内容却让人觉得他不是一个局外人。
  易向行知道邢优的疑惑,于是解释道:“你可以把这孩子当成向心。”
  “向心?”
  “向心昨晚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这孩子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能代她说话。”
  “你的意思是……”邢优彻底糊涂了,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内。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易向行没什么耐心跟他解释,径直问:“昨晚的事你都看见了?”
  暂时放下心中的疑问,邢优老实地承认说:“看见了。”
  “罗汉床的事你一早就知道?”
  “没有!我是刚刚才知道的,我爸他……”
  “他想干什么?”易向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邢优面前,然后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别对我说谎,小子,否则我会让你再也走不出这里!”
  “哥!”易向心通过猫子阻止哥哥,“邢优是好人,他昨天还想救你来着。”
  听到这话,易向行收回手,面色阴郁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邢优抚了抚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说:“我爸想用那张床,让我妈活过来。”
  “所以他就用活人做祭品!”萧慎言在一旁连连咋舌。
  “他只是太爱我妈了,他不能忍受失去她!其实我爸本来不知道方法的,是陈实那天在我家无意中受了伤,结果变成了祭品。被我爸看到,他才……”邢优试图为父亲申辩,可是所有的理由都显得太过脆弱,无法让他理直气壮。
  “陈实真的死了?”易向心透过猫子又问了一次,她还是无法接受未婚夫已经死去的事实。
  不忍心看妹妹伤心难过,易向行走上去,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不要想了,忘了他吧!”
  在邢优眼里,易向行是在空气中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而后自言自语的,行为诡异。于是,萧慎言好心地对他解释道:“易向心现在灵魂出窍了,只有易向行能看见她。”
  “这不可能!”邢优不信。
  萧慎言嗤鼻:“罗汉床都能吃人了,还有什么不可能?”
  易向行懒得理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妹妹。努力平复了伤心,易向心恳求哥哥:“我们毁了那张床好不好?”
  “你想毁了它?”
  “嗯,我想毁了它。不能让它再害人了!”
  妹妹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易向行犹豫了片刻,转头问萧慎言:“你有办法毁了那张床吗?”
  萧慎言回答:“很简单,正午的时候把它拖到太阳底下烧了就是了。”
  “说得容易。那张床在邢家,怎么弄出来烧?”
  “我……”邢优在这时站了出来,低声说:“我可以帮忙。”
  ***
  张锐回到警局,同事把查到的资料递给他。
  邢中天,鳏夫,现年五十岁,中天古董行及中天艺术品拍卖行的大老板。三年前买下别墅,与独子邢优一起住在里面。
  看到“邢优”这个名字,张锐感觉似曾相识。思索片刻之后,他连忙找到易向心的报案记录。果不其然,上面写着她的未婚夫陈实正是在好友邢优家里失的踪。邢家别墅有被人侵入的痕迹,而易向行的车又刚好在那附近,其中肯定有什么联系。
  合上资料,张锐决定以失踪案为借口,再去那个不肯合作的邢家走一趟。
  比第一次顺利,邢中天没有拒绝张锐进入。走在邢家的院中,张锐注意到两栋别墅之间的钢索已经被人拆了,而原本僵死在院中的狼犬也变得活蹦乱跳。没有佣人,没有保镖,豪华的别墅里只有邢中天一人。资料上说他为人谨慎,性格孤僻,看来是确有其事。
  坐在一堆价值不菲的古董中,张锐开始了例行询问。邢中天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回答“不知道”,但他态度还算不错,至少他知道的问题他都回答得很详尽。
  “您家的电子监控设备没有拍到当晚的录相吗?”
  “那天供电系统好像出了点问题,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什么都没拍到。”
  “供电系统出问题?什么问题?”
  “不太清楚。”
  合上记录本,张锐笑着问邢中天:“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带到那天全部的录相,看看能不能找到些失踪的线索。”
  邢中天怔了怔,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张锐接着说:“我想在房子里转转,了解一下全貌。”
  邢中天顿时面无表情,显然不太乐意,可转瞬间他却突然笑了,“张警官要检查当然可以,只是我有些收藏是不轻易见人的,您别告诉别人就好。”
  “当然,我保证。”张锐回以微笑。
  接着,邢中天领着张锐一间一间地查看别墅里的房间。由上至下,卧室、书房、活动室,最后到了放置罗汉床的房间。整个房间只有一张古董床,不免让人感觉怪异。
  张锐打趣说:“这张床一定很名贵。”
  邢中天答道:“不是最贵的,但我很喜欢。”
  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张锐有些失望,正准备告辞的时候,发现楼梯的侧面有一张门。
  “那是地下室的门吗?”他问。
  邢中天点头。
  他又问:“里面有什么?”
  “一个冰箱。”
  冰箱放在地下室?张锐有些好奇,于是他问:“我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邢中天打开那张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门里黑洞洞的,像一张张大的嘴。张锐摸索着走下楼梯,感觉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机器的嗡鸣声随着他的前进越来越明显。阴森的气氛让张锐有种深入虎穴的错觉。
  “没有灯吗?”他问邢中天。
  话音刚落,昏黄的灯光就从他的头顶散开。张锐眯起双眼,花了点时间才适应了光亮。定睛一看,一个巨型的铁柜就立在他的面前。
  “这冰柜可真够大的!”张锐有点不敢相信,这柜子就是邢中天所说的冰箱。“里面放的什么?”
  邢中天看着张锐,一边打开柜门,一边说:“放着我最重要的东西。”
  张锐上前一步,往冰箱里看去。穿着红色毛衫的中年女人,有着长长的黑发,苍白的皮肤。她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睡着了一样,全身都结着薄薄的霜。所有的专业知识都在提醒张锐,这是一具尸体。可当他意识到危险的时候,脑后突然传来钝痛,来不及弄清发生了什么,他就沉入了黑暗之中。
  邢中天放下手中的铁铲,从容地找到绳索,把张锐绑了个结实。
  ***
  是夜。
  易向行洗完澡,给身上的伤口上好药,然后走到客厅。易向心坐在沙发上,神情落寞。他走到妹妹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脸颊说:“你该去休息一下。”
  “鬼魂是不需要休息的。”易向心勉强地笑了笑。
  “你不休息,猫仔也不能休息。”
  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充当传声桶的猫仔,易向心妥协了。她站起来,带着猫仔走回了房间。易向行微笑着目送她们进去,在妹妹关上门的瞬间收起了笑容。
  找到在厨房偷吃东西的萧慎言,易向行问:“不管是谁戴上阳戒,向心都不能离开他五百米对不对?”
  尴尬地擦去嘴角的食物碎屑,萧慎言点点头。
  将尾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塞进萧慎言的手里,易向行命令道:“戴上它,留在这间屋子里。”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萧慎言不肯。
  “因为你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在你收拾不好残局之前,你就得听我的!”
  “可我已经照你的意思带着猫子住过来了,我不是已经答应陪你妹妹四十九天……”
  “那是谁让她必须再当四十九天鬼魂的?!”
  易向行的表情非常凶悍,萧慎言向后退了退,然后拿起戒指套进了自己的尾指。见达到目的,易向行扔下萧慎言,转身向门口走去。
  萧慎言追上去,问:“你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低头换鞋的时候,易向行又紧了紧脚上的绷带,以确保自己受伤的脚踝不会影响动作。萧慎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奉劝道:“如果我是你,我今晚哪儿也不去。”
  易向行没理他,径直拉开大门。
  萧慎言继续说:“我之前不小心看到你去找一个女人吵架,然后警察就来了。你现在如果是去找一个女人的话,铁定会被抓的。”
  易向行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我为什么要信一个算命时准时不准的神棍?”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
  不等萧慎言把话说完,易向行已经走进电梯,关上了门。
  半个小时之后,他来到市中心的一栋高级公寓,敲开了一个女人的房门。
  “你过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少了平日的浓妆艳抹,女人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不变的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还有十指上鲜红色的甲油。
  “你想站在这里说吗?”易向行冷着脸问。
  看了他两秒,女人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黑白基调的房间,完全没有半点女性特点。易向行走进去,等女人锁好门,便从腰上拔出枪,对准了她的脸。
  “是你把向心推到马路中央的?”易向行问。
  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女人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反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别装傻,你以为没人知道吗?”
  “杀人也要有个理由,我没事去杀你妹妹做什么?”知道事情藏不住了,女人开始衡量自己逃脱的可能。
  “理由?”易向行冷笑,“你以为杀了向心我就会安心为你工作了?我告诉你,向心才是我留在这行的唯一原因。你居然想杀她,简直愚蠢至极。”
  “你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我手下的杀手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需要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你以为我很闲吗?还要为了你亲自动手,疯了我!”女人假装愤怒,出其不意地上前两步,指着自己的眉心对易向行大吼道:“有种你就对着这里开枪,我保证你明天就会下地狱来给我陪葬。你别忘了,老板最恨的就是背叛。你杀了我,就是背叛了他,到时候你的下场绝对比我更惨!”
  易向行相信妹妹不会看错,但他的确没想过杀了这女人的后果。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没有周密的计划之前,轻易动手只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就在易向行迟疑的瞬间,女人瞅准机会,猛冲上去抓住他执枪的左手,枪口偏到了天花板的方向,她立刻抬腿袭向他下身的要害。易向行反射性地弯腰后退,侥幸避开了袭击。女人不断反扭他的手腕,想把枪抢过来,易向行吃痛,干脆反手一搂,抱住女人的后背,将她整个儿抱离了地面。争抢中,枪走火了,发出一声巨响。子弹打中了房中的玻璃装饰墙,玻璃渣瞬间碎了一地。
  谁也顾不上那些,女人拼命抖动双腿,逼得脚上有伤的易向行不得不后退以稳固身形,结果撞上沙发背。两人一起从沙发背上滚了过去,先掉在沙发上,再跌在地上。女人的手肘先着地,立刻骨折了。而易向行的额角撞上了茶几,顿时血流如注,不过凭借力量的优势,他又重新夺回了枪。
  将枪口对着女人的太阳穴,易向行对她说:“你完了!”
  经过这番打斗,女人的脸早已涨得通红,可易向行的动作让那血色迅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捂住自己受伤的手臂,喘着气作最后的挣扎:“你要想清楚,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没有人会知道是我杀了你。”易向行打开了枪上的保险。
  “你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我想试试看。”
  就在易向行准备扣动板机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女人一阵惊喜,却立刻被枪口堵住了嘴巴。易向行用眼神威胁她,不准她发出任何声音。门外的人见无人回应,按了一阵也就走了。易向行不由松了一口气。
  扭头避开枪口,女人嘲笑道:“你该带着消音器来。”
  易向行没说话,重新举起了枪。实际上他最擅长的武器是匕首,如果不是脚上有伤,他也不会想到带枪过来。不过说到底还是这女人太狡滑,可恶!
  “等等!”就在易向行准备下手的时候,女人再次打断了他,“我们做个交易。”
  不想听她废话,易向行扣下了板机。
  “我可以帮你脱离组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远走高飞,让老板再也找不到你们。只有我可以做得到,只有我!”闭着眼睛狂吼出这堆话,女人绝望地争取着自己最后的机会。
  四周突然安静了,听不到半点声音,女人缓缓睁开眼,发现易向行不知何时已经挪开了枪口。
  “你妹妹的事只是个意外。我发誓!”冷汗滑过女人的面颊。
  易向行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相信我。”女人缓过劲来,极不情愿地说:“我卧室的保险箱里有些东西,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后路。你看到那些,就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这样我们就公平了。”
  “你不怕我改变主意?”
  “你妹妹还活着不是吗?为了她,你应该考虑更好的生活。”
  的确是个诱人的交易。易向行想了想,将女人从地上拖起来,用手臂勒住她的脖子,问:“卧室在哪?”
  女人指了方向,两人走进了她的卧室。看过保险柜的东西,易向行相信了她的话。女人逃过一劫,总算放松下来,易向行却在这时候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恶狠狠地说:“记住别跟我耍花样!”
  突然不能呼吸,女人脸色由白转红,再红转青,但她不敢反抗,她知道易向行只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并不是真的要杀她。果然,半分钟后,易向行松开了手。空气一下子涌进了气管,女人弯腰一阵猛咳。
  就在这时,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响。几个人冲进了房间,对着易向行大吼道:“警察!不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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