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眸，静静看着他。他说的那些她早从三老板口中得知，可听他亲口道出，心里还是震颤。此刻，他那干净的眉宇正紧紧地皱着，清亮美丽的星眸仍然布着血丝，小而红润的嘴唇微微掀动，他这刻的样子是如此脆弱，孩子似的；她想伸手环抱他，她想告诉他不用再那么卑微地等着谁爱他，因为……因为她想做他最亲最亲的家人。
　　而这念头方过，她就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只是有些喜欢他，他要是开口要她当他女朋友，她一定会答应；可原来她的喜欢已经不只是当他女朋友那么简单，而是想成为他的家人了吗？
　　不忍心见他这样落寞失望的样子，李盛妍抬起手，轻轻拂开他垂落额前的黑发，安慰的口吻说：「也许叶得胜那些话是在骗你，他只是气你抢了DCL的单，所以编了一套说词来气你。」
　　「他不像说谎。儿子是妻子和别的男人生的，这样的谎言对他来说不光荣，也许还会沦为同业间茶余饭后的话题，依他那么好面子的性子来看，他不会编那样的谎言。」叶是祯摇头，轻笑一声，近似认命的情绪就抿在嘴边。
　　「我知道他很风流花心，见一个就喜欢一个，他会再婚我也感到相当意外。但我想，也许是因为有了孩子，所以他才会再次走入婚姻。记得我高三时，妈妈刚走不久，一次我在街上买东西，遇见他带着他和他现在的妻子生的那个儿子去逛街，他看他儿子的眼神很慈爱，说话也很温柔，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喜欢孩子的。当时我满心怨妒，觉得他偏心偏得过分，但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不是偏心，是因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我不是。」
　　他像是在回忆什么，顿了好久才说：「我在越南，在妈妈的娘家住了好多年，跟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住一起。舅舅很疼我，他放学后常抱着我，问我爸爸对我好不好，我告诉他我爸爸不大跟我说话。他又问我，那我就在那里住下来好不好？在那时听了不觉有什么问题，只想着他大概疼我这个外甥，舍不得我回台湾，但现在想来……他也许……也许是知道了我的身世……」
　　「你和你舅舅还有联络吗？」她软手抚着他的后脑，摸着他的发丝，像在安哄一个孩子，又像在抚慰一头受伤的兽。
　　「有。但最后一次见面大概是五年前，他打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问我有没有空回去一趟。我妈走后，我有很多年没回去了，那次带了点礼物过去看妈妈那边的亲人，也去参加他的婚礼。」
　　「你要不要回去问你舅舅？」
　　「问什么？」他抬起眼眸看她，微红的目光犹有水气。
　　「问问他知不知道你亲生爸爸是谁呀。我想他应该知道，要不然也不会问你叶得胜对你好不好。」
　　他轻眨了下有些酸疼的美眸，说：「如果他不知道，或是那个人真的不认我呢？岂不是要抱着期望过去，然后带着失望回来？住越南时，每天睁开眼，就是期待看见妈妈，希望她来接我回台湾，这一等，就是近五年的时光；念书时，期待同学能够找我玩耍、能够体谅我中文说得不好，可是我等到的是嘲弄、孤立；谈恋爱了，期待可以和喜欢的人结婚，组一个自己的家，很温暖的家，却只有对方家庭的反对；有公司了，就盼我以为是父亲的那个人可以看到我的成就，结果却……还是这样。我这辈子所期待的，结果都一样，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最后一句他说得好轻好轻，像是在他面前等着他的，永远只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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