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维持着此种模式过了这么多年，她凭什么突然毫无先兆地在这场感情里头也不回地抽身离去？
　　层云飘聚，将天边的日头隐了大半，雨滴急落，很快便如瓢泼般倾盆而下。
　　菘蓝与小六自远处疾跑而归，秦皎皎也扯了扯钟伯行的袖子，脚尖踮起，凑到钟大人耳边道：「钟伯行，这么大的雨，你先同我一起回家吧。」
　　钟伯行握住她冰凉的右手，「好。」
　　二人提步转身，谁都没再多看雨幕之中的曲天明一眼。
　　厚重大门缓缓打开，秦皎皎攀着钟伯行的手臂，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入了府。
　　曲天明默默站在雨中，看着眼前门板开了又合，他眼前模糊，长靴之中的一双脚久久浸泡在水中，此刻早已没了知觉。
　　——原来秦皎皎已经不会再对他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才又缓缓开启，巧叶偷偷摸摸地跑出来，往曲天明的手中塞了一把伞。
　　「曲少爷，您回去吧。」
　　巧叶眼中含泪，泣不成声道：「小姐不会再出来见您了，您还是快回去吧。」
　　又过十日，朝廷终于下了旨，正式判了合洲塔楼坍塌案与银锭造假案中的涉事官员。
　　消息传遍安都的那一日，秦大小姐正在秦沐的卧房之中亲自伺候老父亲汤药。她手上动作细致温柔，面色却始终阴沉紧绷，秦沐慢悠悠地喝过一碗药，又用清水漱过口，这才浅浅叹息一声，拍了拍秦皎皎的肩膀道：「皎皎，还同爹爹置气呢？」
　　秦皎皎皱眉蹙眼，取来帕子为秦沐擦了擦嘴角，「没有。」
　　秦沐沉声笑了笑，「行了，爹爹又没什么大碍，况且用过钟伯行送来的伤药之后，伤口也早已不流血了。你就别再同爹爹使小孩子脾气了。」
　　廊庙之中高风亮节的秦尚书极为不厚道地将祸水往钟伯行的身上引，「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平日里过于胆大妄为，为父没有办法，这才瞒着你同钟伯行联手使了一计。」
　　他刻意加重着话中‘钟伯行’三个字，「总归着结果是好的，牺牲便来得值。」
　　果然，秦沐话音堪落，秦大小姐的忿忿情绪立刻便被转移到了钟伯行身上，「钟伯行那个骗子，我决定接下来一个月都不再见他了。」
　　秦沐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我们家皎皎乖乖待在爹爹身边便是。」
　　手中提着大包小包药材已经行至门前的钟大人：「……」
　　前方带路的管家轻轻扣了扣门，秦沐敛了衣袖，扬声请了人进来。
　　紧合的门板就此自外推开，日光被窗棂分割成一块一块，自门前一点点地延伸进来。
　　秦皎皎原本还鼓着嘴巴，满脸不悦地望着门的方向，可等到钟伯行缓步跨过门槛，她却又不由自主地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钟伯行无声地与她对视一眼，漆漆黑眸中是难掩的柔情缱绻。
　　「咳——」
　　躺在榻上的秦沐重重咳了一声，钟伯行这才收回视线，躬身同秦沐行了个礼。
　　他将今日朝堂之上的发落判决细细同秦沐说了，末了又从袖袋中掏出封信笺，「吕大人今日一改故辙地奏请陛下，主动要求大理寺彻查工部，且他为着避嫌，自请了西边的公差，最快明日便会自安都城出发。我已经将堂上几位大人的言论凭着记忆誊写下来，全数记在这信笺中了。」
　　秦沐接过信笺，只匆匆看了几眼便哼笑一声，「他倒还真是不死心。」
　　工部此番遭了众创，周侍郎虽为罪魁祸首，但吕尚书居其上位，必然不会对其举动全然不知。
　　况且事发之始，吕尚书最先采取的举措是遮掩而非明察，若不是到了最后，钟伯行在合洲一举查获了那藏于赌坊地下的铸造工坊，将假银锭案与塔楼坍塌案彻底联系起来，继而致使合洲府衙，钱监及工部三方攀咬，最终暴露出了周侍郎，这事十有八九又会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周侍郎就是个被推出来顶罪的，只是他们眼下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两起案子的判决又都已经下了，吕大人今番在皇帝面前惺惺作态，不过就是想博个大公无私，不避强御的美名罢了。
　　秦沐将那信笺揉了，随手扔进塌下的铜盆之中。
　　他低眉垂首，神色深沉地看着铜盆中那冉冉冒起的火光，直到信笺燃尽后才复又抬起头来，冲着秦皎皎慈爱地笑了笑。
　　「皎皎，你先陪着伯行出去，爹爹还有正事要做。」
　　老父亲话中的驱遣意味再明显不过，若是换成之前的秦大小姐，定然是要发上好一通牢骚，责问自家爹爹有什么事不能让她知道。
　　可今时今日，她也只是乖乖点了点头，从善如流地领着钟伯行出了门。
　　二人沿着幽长的廊道往外走，钟伯行始终跟在秦皎皎身后，瞧着她半晌不说话，便轻声试探问道：「皎皎，你生我的气了吗？」
　　秦皎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撇了撇嘴，沉默须臾之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扬眸对上钟伯行略感惊讶的视线，秦大小姐绞着衣袖，闷声开口道：「经过合洲一事，我也大抵理解了先前爹爹与你的良苦用心。且近日以来，我自己也反省了许多，知道自己从前任性妄为，骄纵自大，该是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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